第102章 由点到面(1 / 2)

来到城门前,王十三翻身下马,昂首挺胸,大步向前。他高高举起腰间的敕令金牌,声音洪亮地喊道:“奉敕令金牌,前来调兵,速开城门!”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,惊起一群飞鸟,引得城墙上的士兵纷纷侧目。

依照《大明会典》的礼仪规范,官员见金牌需行“五拜三叩”之礼。

城门缓缓打开,沉重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
阳和卫指挥使赵忠勇大步迎了出来,他身材魁梧壮硕,肩宽体阔,满脸横肉堆积,一双虎目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,让人望而生畏。但此刻,面对王十三手中的敕令金牌,赵忠勇也只能规规矩矩地行五拜三叩大礼,单膝跪地,双手恭敬地接过金牌。

赵忠勇眯起眼睛,凑近细细查验,金牌上的每一处纹路、每一个刻字,他都看得极为仔细。

过了许久,他才缓缓抬起头,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,声音浑厚地说道:“王百户,虽说有皇上的敕令金牌,但调兵一事关系重大,按规矩需严格符契,末将还需看到皇上的诏书,明确调兵的目的、人数以及期限等详细细节,方能遵命行事。”

王十三面色平静,心中却暗自警惕,他清楚赵忠勇这是在故意刁难。他直视着赵忠勇的眼睛,语气坚定地说:“赵指挥使,这敕令金牌在此,便是皇上旨意的直接体现。军情紧急,耽误不得,还望赵指挥使即刻配合。”

赵忠勇心里一阵郁闷,他本就想着借机勒索些银钱,可王十三根本不给他机会。他撇了撇嘴,心中暗自嘀咕:“这王十三,真是个难啃的骨头,一点好处都捞不到。上次就想从他那儿弄点油水,结果啥都没捞着,这次还指望能借着调兵的事儿发笔小财呢,看来又要泡汤了。”

但他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旨,只能无奈地说:“王百户,此事太过重大,卑职实在不敢擅自做主,还请稍等,容我与几位指挥同知、指挥佥事商议一番。”说完,他转身快步走进城中。

就在赵忠勇转身欲走,准备和副将商议时,王十三突然叫住他:“慢着!这次前来阳和卫,除了调兵,我还奉旨查点东西。你立刻给我准备一间宽敞安静的屋子,把正五品及以下的官员全部叫来,我要挨个审问。一个都不许少,若是有谁故意推脱不来,休怪我按抗旨论处!”

赵忠勇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本就因捞不到油水而郁闷,这下更是心烦意乱。

他暗自叫苦,面上却不敢表露,只能硬着头皮应道:“是,王百户,末将这就去安排。”他一边转身往回走,一边在心里咒骂:“这王十三,一来就搞这么大阵仗,指不定要查出什么麻烦事,可别牵连到我头上。”

王十三望着赵忠勇离去的背影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。心想本来不想这么做,但是这赵忠勇屡次找茬,正好有脱脱卜花做内应把你阳和卫全收了。

赵忠勇虽满心不情愿,却也不敢违抗王十三的命令,赶忙安排人手收拾出一间宽敞且安静的屋子。屋内布置简单,一张四方桌摆在屋子正中央,两侧各放着一把椅子。

王十三先是派了八名精锐锦衣卫守在屋外,又命等待的官员们站得远远的,严禁任何人随意靠近或偷听。一切安排妥当后,王十三大步走进屋内,坐在主位上,将敕令金牌端正地摆在桌子显眼处。

在他对面,是为接受审问的官员准备的椅子。官员背后,分别站着一名锦衣卫小旗和一名锦衣卫校尉,二人目光如炬,时刻留意着官员的一举一动。

按照吩咐,第一个进来的是阳和卫的卫镇抚方不同。

方不同站在门口,右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,深吸一口气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。

他心里清楚,面对手持敕令金牌的王十三,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大祸。此时,他的脑海中乱糟糟的,无数个念头一闪而过,他不断在心里祈祷自己千万别说错话、做错事。

随着一声“进来”,方不同像是被惊醒一般,浑身一哆嗦,推开门,走进屋内。一看到桌子上的敕令金牌,他膝盖一软,“扑通”一声双膝跪地,慌慌张张地行了五拜三叩大礼,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慌乱和生疏。

王十三坐在椅子上,微微颔首,示意他起身就座。方不同缓缓起身,双腿微微发颤,他伸手扶着椅子边缘,才勉强稳住身形,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。坐下后,他的双手局促地放在腿上,手指不安地相互搓动着,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珠,顺着鬓角缓缓滑落,他也顾不上擦拭。

王十三目光如刀,紧紧盯着他,片刻后开口道:“方卫镇抚,今日奉旨审问,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。若有半句虚言,休怪我锦衣卫拿你打桩。”

方不同忙不迭地点头,这打桩的可怕他早有听闻,故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,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:“王百户放心,卑职一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

王十三微微往后靠了靠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有节奏的声响,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。他的目光在方不同脸上来回扫视,似乎想要直接看穿对方的内心。

“阳和卫的军备情况,你给我详细说说。”王十三突然发问,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。方不同听到这话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,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才开始结结巴巴地讲述起来,期间还不时偷瞄王十三的脸色,生怕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。

方不同站在原地,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,听到王十三询问军备情况,他的喉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,艰难地上下滚动,每吞咽一口口水,都伴随着“咕咚”一声干涩的响动。

他的右手手指微微颤抖,先是轻轻拉扯领口的衣襟,力度逐渐加大,把原本笔挺的领口扯得皱巴巴的,那根食指还时不时地在领口边缘来回摩挲,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窒息般的紧张。

“王百户,咱阳和卫的武器装备……”方不同一开口,声音就紧绷得变了调,像是被扯到极限的琴弦。

他的眼睛瞪得滚圆,眼神却游移不定,一会儿看向王十三冷峻的面庞,刚一触及对方的目光,就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,盯着自己身前的地面,可又似乎觉得不妥,慌乱地扫视四周,最后定格在桌上那枚散发着冷光的敕令金牌上,嘴唇也跟着微微颤抖,像是想说些什么,却又被恐惧堵住了喉咙。

“冷兵器虽说数量看似齐全,可实际状况却不容乐观。”

方不同的额头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,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,其中一颗恰好滴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背上,他都没察觉到。

他的肩膀微微耸起,整个人缩成一团,像是试图用这种姿势来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。“好些长刀的刀刃磨损严重,砍劈硬物时,刃口都卷了;长枪的枪杆也有不少开裂的,用起来摇摇晃晃,根本使不上力。我早就登记了损坏情况,盼着能尽快修缮,可维修材料一直没到位,工匠也凑不齐 。”

说着说着,他的语速越来越快,像是急于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倒出来,可又因为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,每说几句,就不自觉地舔一下干涩的嘴唇。

“火器呢?”王十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,在安静的屋内回荡,像一记重锤敲在方不同的心上。

方不同浑身猛地一哆嗦,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,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椅子扶手,手背上青筋暴起,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,指甲深深嵌入木质扶手,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。

他的瞳孔瞬间放大,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,嘴巴半张着,却因为紧张而发不出声音,过了好一会儿,才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鸟铳的铳管,好些都磨损、堵塞了,发射的时候经常出故障;火炮的炮身,有几门出现了细微裂缝,威力大打折扣,要是在战场上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他一边说,一边不停地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,可汗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怎么擦也擦不完。

王十三眉头拧成一个“川”字,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陡然加快,“哒哒哒”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,敲得方不同的心七上八下。“军备物资储备呢?你最好如实说来,别想着隐瞒!”

方不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心脏剧烈跳动,仿佛要冲破胸膛。

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,在桌子底下相互碰撞,发出轻微的“哒哒”声。

他的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无助,眼眶微微泛红,嘴唇不停地开合,却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,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“盔甲、弓箭目前储备还算充足,可弹药的存量,因为近期训练频繁,消耗巨大,已经快见底了。制造和维修武器的原材料,铁的存量还能勉强支撑一阵子,木材和火药原料却所剩无几。”

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几乎是带着绝望喊出来的,“我之前向上级申请调配,文书都送出去好几轮了,可审批流程繁琐,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,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
一口气说完,他瘫坐在椅子上,双腿发软,几乎无法支撑身体,脑袋无力地低垂着,头发也因为刚才的慌乱动作而变得凌乱不堪。

“这么说,阳和卫的军备情况一团糟,你这个卫镇抚是怎么当的?”王十三目光如电,直直地射向方不同,眼神里满是愤怒与质问。

方不同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膝盖重重地磕在地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他的身体抖如筛糠,双手伏地,额头紧贴地面,不停地磕头,磕得地面“砰砰”作响。

他的肩膀剧烈起伏,伴随着抽噎声,嘴里不停地哀求着:“王百户明鉴啊,卑职一直想把事情办好,可这难处一个接一个,实在是力不从心。求您高抬贵手,给卑职一个弥补的机会吧!”

他一边说,一边抬起头,脸上满是泪痕,眼神中充满了对王十三的哀求与恐惧,那模样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。

王十三听着方不同那漏洞百出的汇报,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,脸上却不动声色,只是眼神愈发冰冷,仿佛结了一层寒霜。他悄然转头,用眼角余光给方不同身后的小旗递去一个隐晦又意味深长的眼色,这小旗瞬间就心领神会。

小旗脚下轻点地面,身姿矫健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,一个健步便欺身到方不同身旁。他右拳紧握,手肘微微弯曲,蓄满了力量,紧接着猛地发力,一记迅猛而隐蔽的手刀狠狠劈在方不同的后颈处。这一击精准又有力,方不同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,双眼瞬间向上一翻,眼白外露,身体软绵绵地就向前栽倒,好似断了线的木偶。

王十三不慌不忙地起身,迈着沉稳的步伐,绕过桌子走到方不同瘫倒的身躯旁。他先是低头审视了方不同片刻,随后缓缓蹲下身子,动作不紧不慢,他伸出手,五指微微张开,精准地按下方不同的百会穴。

一个呼吸、两个呼吸……足足二十个呼吸后,王十三的动作渐渐停止,他缓缓睁开双眼,眼中闪过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一种得逞的得意。他收回手,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,站起身来,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褶皱的衣袍。

王十三目光平静地看向小旗,声音不大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把他弄醒吧。”

小旗满脸嫌弃地抬脚朝着方不同的腰侧狠踹了两脚,嘴里嘟囔着:“醒醒,别在这儿装蒜!”

这两脚下去,方不同吃痛,浑身猛地一抽搐,缓缓转醒。他迷迷糊糊睁开眼,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与迷茫,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。

小旗一把揪住方不同的衣领,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起来,用力往门口一搡,没好气地呵斥:“滚出去!”方不同一个踉跄,差点摔倒,哪敢有丝毫停留,低着头,脚步虚浮地匆匆离开了房间。

待方不同身影消失,小旗整了整自己的衣衫,快步走到门口,对着守在门外的校尉使了个眼色,低声说道:“去,把赫连复千户请进来。”校尉领命,转身快步走向那群等候的官员。

不多时,赫连复在校尉的引领下稳步走来。他虽身形高大挺拔,像苍松般傲立,可走近屋子时,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。刚毅的面庞上,整齐的胡须随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,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。

一跨进屋内,赫连复一眼就瞥见了摆在桌上的敕令金牌,那金牌散发着冷冽的光泽,仿佛在昭示着皇权的无上威严。他瞳孔骤缩,即便努力强装镇定,可握着衣角的手还是微微收紧,指尖泛白。

犹豫了一瞬,他缓缓跪地,动作刻意保持着沉稳,对着敕令金牌行了五拜三叩大礼,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,额头触地时,他闭上双眼,像是在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。

“起来吧。”王十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,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赫连复缓缓起身,深吸一口气,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,可微微颤抖的双腿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安。

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王十三锐利的眼神,落到地面,一步一步,小心翼翼地走到椅子前,缓缓坐下。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表面上看起来平静,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,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。他静静地等待着王十三发问,屋内安静得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。

赫连复刚坐下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王十三便开口了。他身子微微前倾,双手交叉搁在桌上,目光紧紧锁住赫连复:“赫连千户,我且问你,阳和卫的士兵训练管理情况如何?”

赫连复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膝盖,指关节因用力瞬间泛白。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竭力吞咽着口水,可嗓子依旧干涩得厉害。脸上强挤出的笑容,此刻也变得极为僵硬,嘴角微微抽搐着 。

“回王百户,咱阳和卫对士兵训练极为重视,平日里训练安排得满满当当,丝毫不敢懈怠。”赫连复说道,可话音刚落,他便后悔了,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回答得太笼统,只怕更会引起王十三的怀疑。

王十三挑了挑眉,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,身子往后一靠,缓缓道:“哦?满满当当?那你且细细说来,每日训练些什么科目,训练时长又是多少?”

赫连复顿了顿,眼神开始闪烁不定,不敢与王十三对视。

他深吸一口气,胸口剧烈起伏,这才开口道:“每日天刚破晓,士兵们便开始体能训练。先进行负重行军,每人背负着几十斤重的铠甲、武器和干粮,沿着卫所周边的山路走上几里地,以此增强体力和耐力。结束后,借助石锁、石担等器械练习力量,通过举石锁、舞石担,锻炼手臂、肩部和腰部的力量,为之后的兵器使用打下基础。这体能训练,持续一个时辰左右。”

说到这,赫连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,偷偷瞧了眼王十三,见对方面色平静,继续说道:“卯时三刻,进入单兵武艺训练。刀术训练时,士兵们练习劈、砍、撩、刺等基本刀法,长刀适合长距离劈砍,用于战阵对抗,腰刀便于近身格斗,士兵们都得熟练掌握。枪术训练同样严格,练习扎、挑、拦、拿等枪法,不同长度的枪杆用法各异,长枪在列阵对抗骑兵时发挥关键作用,短枪则在近身混战中出奇制胜。”

“弓弩射击训练也不马虎。”

赫连复咽了咽口水,接着说,“弓箭训练从30步近距离靶射开始,逐渐延伸到100步甚至更远,让士兵掌握不同距离的射箭技巧,提升射箭的力度和精度。弩的操作虽相对简单,但也要求士兵熟练掌握装填、瞄准和击发,以及弩弦更换和弩机保养,毕竟在攻城战和守城战中,弩的作用不容小觑。这单兵武艺训练,得持续两个时辰。”

“午后,便是火器使用训练。”赫连复加快了语速,“火铳操作训练,士兵们学习装填火药、安放弹丸、瞄准和点火发射,为了保证连续射击能力,还着重提升装填速度。同时,也要掌握在不同天气条件下的使用和维护技巧。火炮操作复杂,士兵们要了解构造、性能,学会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,根据目标距离计算火药装填量,还要掌握搬运、安装和阵地布置。这火器训练,也得持续两个时辰。”

“申时,开始阵法训练。”

王十三微微点头,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发出有节奏的声响,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。他眯起眼睛,继续问道:“听起来倒是安排得合理,那训练效果如何?士兵们的实战能力可有提升?”

赫连复听到这个问题,呼吸瞬间加重,胸膛急促地起伏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喘息声。

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,嘴唇微微颤抖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被恐惧堵住了喉咙。

他偷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,赔笑道:“回王百户,训练效果还算显着,士兵们的技艺日益精进,实战能力也有所增强。前几日的校场演练,大伙配合默契,完成得十分出色。”

他一边说,一边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,眼神中满是心虚。此刻他心里清楚,所谓的校场演练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,根本不能代表士兵的真实水平。

王十三冷哼一声,突然提高音量:“既然如此,为何我听闻,阳和卫的士兵在前阵子应对流匪,表现得畏畏缩缩,毫无章法?”

赫连复心里猛地一沉,脸上一阵白一阵红,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。他的双眼瞪大,满是惊恐,嘴巴大张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呼吸愈发沉重粗粝,每一下都仿佛要将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出。他的手指在膝盖上疯狂地搓动,似乎想要借此缓解内心的恐惧。

额头上的汗珠如决堤的洪水般不断冒出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身前的地面上,洇出一小片水渍。慌乱间,他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借口。

憋了半天,才磕磕巴巴地说:“王……王百户,那……那只是个别情况,可能是士兵们当时太过紧张,一时失了分寸,平日里训练可不是这样的。”

说完,他用余光偷偷观察王十三的脸色,只见王十三面色阴沉,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怀疑,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,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,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 。

王十三听着赫连复那看似条理清晰、实则满是破绽的回答,端起茶盏轻抿一口,实则暗中在桌下握紧了拳头,心中的怀疑如野草般疯长。

他表面神色平静,手指却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有节奏的“哒哒”声,那声音在安静的屋内,无端增添了几分压迫感。他不动声色地抬眼,给身旁的小旗递去一个隐晦且冰冷的眼色,那眼神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小旗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。他微微点头,脚下轻点地面,鞋底与地面摩擦,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。借着屋内因光线不足而产生的昏暗角落,小旗如同一道黑色的鬼魅,悄无声息地朝着赫连复身后逼近。

眨眼间,小旗已来到赫连复身后,他右拳瞬间紧握,手臂肌肉紧绷,手肘发力,带动整个手臂,以极快的速度,朝着赫连复的后颈劈去。

这一击凝聚了小旗全身的力量,速度快得带出呼呼的风声,若是被劈实,赫连复定会当场晕厥。

可赫连复毕竟久经沙场,多年的征战生涯,让他的五感变得极为敏锐,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。

就在小旗出手的刹那,赫连复浑身的寒毛“唰”地一下直立起来,一股强烈的危险信号从背后袭来。他反应迅速,腰部猛地发力,侧身一闪,整个身体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,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。

小旗这势在必得的一击,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落空了,手刀擦着赫连复的肩膀划过,带起一阵疾风,吹得赫连复的衣领猎猎作响。

赫连复顺势起身,借助侧身的力量迅速转身,双脚稳稳地站定,双眼圆睁,死死地盯着小旗,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愤怒,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。

他的双手微微握拳,摆出防御的姿势,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。此时,他胸膛剧烈起伏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声。

“王百户,这是什么意思?”赫连复怒声质问道,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,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。

他的目光在王十三和小旗之间来回扫视,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答案。此时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,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每一丝气息都变得沉重无比,一场冲突一触即发。

王十三见赫连复机敏闪过,心中虽懊恼计划生变,可脸上却笑意更甚,仿佛刚刚那惊险一幕不过是场无足轻重的小插曲。

他不慌不忙地起身,动作优雅且从容,双手抱拳,微微欠身,那姿态仿佛面对的是多年挚友。

“赫连千户,实在是对不住!”

王十三语气里满是诚恳,脸上的关切之意如同暖阳,“都怪我平日里疏于教导,竟让这等冒失事儿发生,惊扰到您,是我的失职啊。”

话落,他陡然转身,面上瞬间乌云密布,眼神如利刃般射向小旗。

紧接着,他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在这安静的屋内尤为刺耳,桌上的敕令金牌都被震得跳了一下。

“你这混小子!”王十三声如雷霆,怒喝出声,“赫连千户是何等人物?身经百战,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。你怎敢这般莽撞行事,随意冒犯?眼里还有没有规矩,有没有尊卑?”

小旗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脸色惨白如纸,双腿微微发颤,头垂得更低了,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。

王十三又迅速转身,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歉意与温和。

他再次走到赫连复面前,双手抱拳,身体前倾,那恭敬的模样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,“赫连千户,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,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,千万别往心里去。”

说话间,他还轻轻摆了摆手,像是要挥去刚刚发生的不愉快,“您看这样可好,我让这小子给您赔个不是,您消消气。”说完,他扭头看向小旗,眼神里既有威严又带着暗示,“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向赫连千户赔礼道歉!”

小旗忙不迭上前,一个标准的大礼,弯下的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,声音里满是懊悔与惶恐:“赫连千户,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一时糊涂,冒犯了您。您大人大量,就当小的是个不懂事的,饶过我这一回吧。往后小的定当改过自新,绝不再犯。”

赫连复眉头紧皱,眼神中满是警惕与狐疑,目光在王十三和小旗之间来回穿梭,试图看穿这背后的意图。

他冷哼一声,正要开口回应,就在这一瞬间,王十三悄然绕到他身后。王十三屏气敛息,每一步都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
待靠近后,他眼神一冷,右手迅速抬起,掌心凝聚力量,毫不犹豫地狠狠劈向赫连复的后颈。这一击快如闪电,赫连复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,只觉后颈一阵剧痛,眼前一黑,身子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。

王十三看着赫连复直挺挺地向前倒去,迅速上前,稳稳地托住他的身体,动作轻柔地将其缓缓放倒在地。紧接着,他蹲下身子,对赫连复施展了忠心术,足足三十个呼吸后,王十三缓缓睁开双眼,眼中闪过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一种得逞的得意。

他收回双手,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,站起身来,目光平静地看向小旗,淡淡地说:“把他弄醒吧,叫下一个进来。”

小旗接到指令,脸上瞬间凶相毕露,五官因那股狠劲扭曲在一起,平日里藏在眼底的乖顺全然不见,此刻只剩下不加掩饰的狰狞。

他毫不犹豫地抬起脚,鞋底与地面剧烈摩擦,发出“呲啦”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,像是某种危险信号的宣告。他铆足了全身的力气,肌肉紧绷,青筋暴起,那架势仿佛面前的赫连复是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宿敌。

伴随着一声沉闷的“砰”响,他的脚重重地踹在赫连复的腰侧。这一脚力道十足,赫连复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,不受控制地猛地晃出半米远。

小旗已然杀红了眼,那股疯狂的劲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,熊熊燃烧。紧接着,他又朝着赫连复的大腿踹去,每一脚都裹挟着呼呼的风声,空气中似乎都回荡着那股凶狠的劲道。他嘴里还恶狠狠地嘟囔着:“醒醒,快醒醒!装什么死!再不起来,有你好受的!”

赫连复吃痛,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抽搐起来,喉咙里发出杀猪般痛苦的呻吟。在这一阵剧痛的刺激下,他缓缓转醒。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,眼神中满是茫然与惊恐,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,刚想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,就感觉衣领突然一紧。

小旗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揪住他,手臂发力,半拖半拽地将他拉到了门口,随后猛地用力一推。赫连复一个踉跄,差点摔倒在地,慌乱中他伸手扶住门框,才勉强站稳身形。可小旗已经不耐烦地转身,扯着嗓子准备叫下一个人了。

在接连把四个千户、两个镇抚、四个副千户用忠心术收服后,王十三瘫坐在椅子上,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。他疲惫地闭上双眼,胸膛剧烈起伏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感。

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,滴在身前的地面上,溅起微小的水花,那水花就像是他此刻心力交瘁的无声注脚。

稍作休息后,他缓缓抬了抬手,声音略显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去,把阳和卫的副千户脱脱卜花给我叫进来。”

小旗领命,腰杆一挺,快步走出房间,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。

不多时,脱脱卜花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进屋内。他身姿挺拔如松,一身戎装更衬得他英气逼人,神色恭敬,进门后便对着王十三单膝跪地,行了个大礼。

王十三看着脱脱卜花,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,开口说道:“脱脱卜花,闲话不说,如今,我打算先把这些五品以下官员用忠心术收服,而后再谋划收服赵忠勇他们。今日叫你过来,就是想与你一同商量商量其中的细节。还有,你回去后尽快安排好自己的亲信,提前做好准备,随时等待我的命令 ,这事情机密,不可有半点差池。”

脱脱卜花听后,微微皱眉,浓密的眉毛拧成一个结,陷入短暂的沉思。

他的眼神中透着思索的光芒,脑海里快速地分析着局势。

片刻后,他抬起头,目光坚定地看着王十三,眼神中满是忠诚与决心:“大人,这赵忠勇势力庞大,党羽众多,在这军中盘根错节,想要收服他们,绝非易事。依我看,咱们在收服五品以下官员时,得格外小心,不能打草惊蛇。”

王十三听了脱脱卜花的话,脸上浮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,摆了摆手。

语气轻松却透着十足的底气:“你不必如此忧心,此事虽说棘手,可只要咱们行动够迅速,就掀不起什么风浪。”

他身子微微前倾,眼神锐利如鹰,直直地盯着脱脱卜花的眼睛,“你回去安排亲信做准备的时候,行事务必隐秘,哪怕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能露出来。记住,但凡走漏半点风声,咱们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。”

“计划定在傍晚或者晚上动手,时间紧迫,准备工作必须争分夺秒。到时候我会派人以约定好的暗号通知你具体行动时间,你提前让兄弟们做好万全准备,只等消息一到,立刻行动。”

王十三目光紧紧锁住脱脱卜花,加重了语气,神情严肃得不容置疑:“此事干系重大,一旦泄露,咱们都得万劫不复,你务必小心谨慎,不可有丝毫懈怠。”

脱脱卜花重重点头,脸上满是坚定与忠诚,“扑通”一声再次单膝跪地,声音洪亮有力:“大人放心,卑职定当竭尽全力,肝脑涂地,绝不辜负大人的信任与重托。”说罢,他稳稳起身,倒退着出了门,动作间尽显训练有素的利落。

待脱脱卜花离开后,王十三靠向椅背,长舒了一口气,抬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。这一连串的谋划与行动,着实耗费了他不少精力,但局势容不得他有半分松懈。稍作休息后,他坐直身子,提高音量喊道:“刘海!”

声音刚落,小旗刘海便如一阵风般迅速走到王十三面前,神色肃穆,高声应道:“卑职在!”王十三看着他,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,有条不紊地吩咐道:“继续按之前的安排,从百户开始一个一个进来。”

刘海心领神会,眼神中闪过一丝坚毅,干脆利落地回道:“是,卑职明白!”

刘海领命,转身快步走出屋子,来到门外。只见他身形挺拔,神色冷峻,对着一旁候着的校尉微微点头,低声说道:“开始叫一个百户进来。”校尉心领神会,迅速转身,步伐沉稳又急促地朝着等候的百户们走去。

不多时,那百户在校尉的引领下,来到房门前。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,却又因这森严的气氛,不敢多问半句,规规矩矩地走进屋内。刚一进门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王十三便对着刘海使了个眼色。

刘海与另一名校尉如训练有素的猎手,瞬间行动。两人一左一右,悄无声息地靠近百户。就在百户察觉到异样,刚要出声之时,刘海眼疾手快,一个箭步上前,手肘猛地砸向百户的后颈。

与此同时,另一名校尉也迅速伸出粗壮的手臂,勒住百户的脖颈。百户挣扎了几下,双腿乱蹬,双手徒劳地挥舞,想要挣脱束缚,可这两名校尉力大无穷,配合默契,不过片刻,百户的动作就渐渐弱了下去,双眼一翻,昏了过去。

王十三见状,快步上前,开始施展忠心术。就这样累了就休息会儿,恢复后继续,等把正五品以下官员全部收服后,已经到了酉时三刻。自此,阳和卫从千户、卫镇抚到未入流的仓大使、库大使皆被王十三掌控,使得王十三累的是头痛欲裂。

王十三站在原地,稍作喘息,待气息平稳后,对着刘海说道:“你现在去找指挥使赵忠勇,就说忙了这么久,大家都饿了,让他安排些饭菜。”刘海领命,身姿矫健地转身,大步流星地朝着赵忠勇的住处赶去。

不多时,刘海匆匆返回,脚步急切,进门后便单膝跪地,汇报:“大人,赵忠勇指挥使已经在宴客大厅安排好了酒菜,就等您赴宴了。”王十三微微点头,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,随即有条不紊地继续发号施令。

“你现在立刻带剩余九个锦衣卫,分别去找刚才收服的各级军官,让他们务必收紧手下兵士,不许任何人出营房。还有,夜间巡逻和值守的兵士,不管遇到什么事,都不许来宴客大厅。另外,悄悄通知脱脱卜花,让他带人埋伏在宴客大厅外,听到动静,立刻进来支援咱们。此事关乎成败,务必谨慎行事,不可走漏半点风声。”

王十三神色凝重,一字一句,清晰有力地吩咐着。

刘海神情严肃,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,大声应道:“卑职遵命!”说罢,迅速起身,快步出门,去执行这一系列至关重要的任务,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。

王十三整理好衣袍,稳步迈进宴客大厅。暖黄的烛光倾洒而下,将厅内的奢华陈设映照得熠熠生辉 。赵忠勇满脸堆笑,疾步上前迎接,热情洋溢地说道:“王大人,可算把您盼来了,一路鞍马劳顿,快请上座!”那笑容虽热忱,可藏在眼底的探究意味却怎么也掩不住。

王十三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,彬彬有礼地回应:“赵指挥使客气了,今日事务一桩接着一桩,劳你费心安排这丰盛宴席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一番寒暄过后,二人相继入座。

席间,美酒佳肴不断呈上,赵忠勇却无心品尝。

他放下手中的筷子,端起酒杯,满脸敬佩地看向王十三:“王大人,久仰您的大名啊!年纪轻轻就已在京城崭露头角,那些大案要案,到了您手里,就没有破不了的。您这智谋和果敢,实在是让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想我年轻时,也一心想要建功立业,可和您一比,真是自愧不如。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不住地摇头感叹,那表情仿佛王十三就是他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楷模。

王十三神色平静,谦逊地摆了摆手:“赵指挥使过誉了,不过是职责所在,当尽力而为罢了。《论语》有云,‘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’,在其位,便要谋其政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”

赵忠勇碰了个软钉子,却依旧不死心,他放下酒杯,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,接着说道:“这次派您来处理这次的事儿,那肯定是胸有成竹。您一来,我们都觉得心里踏实多了。只是我们实在好奇,这次到底是怎样的要紧事?我也好让底下人全力配合,绝不含糊。”

他一边说,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王十三,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挖掘出关键线索。

王十三心中暗自冷笑,面上却依旧和煦,他端起酒杯浅酌一口。

微笑着回应:“赵指挥使有心了。此次任务,正如《大学》所言,‘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’。目前尚在梳理本末先后的阶段,等一切明晰,自然会让大家全力配合。此刻贸然行动,怕是欲速则不达。”

这一番话,顺着赵忠勇的话巧妙回应,既不着痕迹地将问题抛了回去,又暗暗提醒对方别操之过急。

赵忠勇脸色微微一变,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常态,哈哈大笑着说:“那是自然,一定听王大人的安排。”

他顿了顿,再次发起试探:“王大人经验丰富,想必一眼就能看穿这其中的关键。您看我们平日里的工作,有没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,也好让我们能更好地协助您。”言语间,看似是请教,实则想从王十三口中套出调查方向。

王十三放下酒杯,身姿笔挺,不卑不亢地说道:“赵指挥使和诸位同仁恪尽职守,自然有许多值得称赞之处。《孟子》云,‘爱人者,人恒爱之;敬人者,人恒敬之’,大家携手共进,各司其职,便是最好的协助。待时机成熟,工作上的交流探讨必不可少。”

他的回答简洁有力,既肯定了对方,又巧妙地避开了敏感话题。

在你来我往的试探与周旋中,王十三始终应对自如,可这一番劳神费力,着实消耗了他不少精力。

此时,窗外天色早已暗透,屋内灯火通明。王十三中午就空着肚子,忙到现在,胃部早已发出强烈抗议。

饥肠辘辘的感觉如汹涌潮水般袭来,胃酸不断翻涌,仿佛在疯狂侵蚀着他的胃壁。他的腹部一阵阵地抽痛,四肢也微微发软,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不自觉地发颤。

见赵忠勇暂时没再抛出新问题,王十三也不再多做客套,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,大快朵颐起来。他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烧鹅,鹅肉外皮烤得金黄酥脆,咬上一口,“嘎吱”作响,油脂的香气瞬间在口腔中散开。

他狼吞虎咽,腮帮子快速蠕动,几乎来不及细细品味,就将食物咽下。

紧接着,他又舀起一勺鲜美的鱼汤,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,暖到了心底,却依旧填不满那仿佛深不见底的饥饿感。

他不顾仪态,大口咀嚼吞咽,时不时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,像是要把这一天的疲惫与饥饿都随着食物一起咽下 。

赵忠勇看着王十三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,一时有些愣神,原本准备好的下一轮试探话语也被堵在了嘴边。

他怎么也没想到,在刚刚如此紧张的言语交锋之后,王十三竟能如此迅速地转换状态,好似那些暗流涌动的试探根本未曾发生过。

王十三正夹起一块鲜嫩的羊肉往嘴里送,咀嚼间,一阵“笃笃笃”的敲门声骤然响起,节奏急促却又带着几分克制。

他手上动作微微一顿,迅速咽下口中食物,放下碗筷,声音沉稳有力:“进来。”

小旗刘海推门而入,他身着一身笔挺的军服,衣角还沾着些许尘土,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。

这身军服穿在他身上,更衬得他身姿挺拔,腰间的佩刀在烛火下泛着寒光。

进门后,他先是快速扫视了一眼宴客大厅,烛火摇曳,映照着赵忠勇等人的脸庞,也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。

随后,刘海垂手站定,眼观鼻、鼻观心,声音恭谨却暗藏玄机:“大人,明天还继续审问吗?”

王十三一听,心中瞬间了然。

这句看似平常的询问,实则是约定好的暗语。这意味着十个锦衣卫已悄然就位,像隐匿在暗处的利刃,随时准备出鞘;各级军官也依照部署,成功收紧了兵士,将整个卫所的兵力牢牢掌控;脱脱卜花更是率领精锐,埋伏在宴客大厅周边,如潜伏的猎豹,只等一声令下便发动攻击。

王十三暗自镇定,面上却云淡风轻,抬手摆了摆,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:“不查了,不要给赵指挥使找太多麻烦。”

刘海心领神会,这简短的回应,就是行动的号角。

他微微颔首,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,转身迅速退了出去。

他的脚步声在门外的石板路上渐行渐远,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,像是在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。

赵忠勇听到王十三说不再追查,原本拧成川字的眉头瞬间松开,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抚平,舒展开来。原本眯着、带着警惕审视的眼睛,一下子睁得圆润,眼中的紧张和戒备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松弛,甚至泛起了一丝愉悦的光亮。

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大幅度上扬,露出一口被酒渍染黄的牙齿,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下来,两颊的苹果肌高高鼓起,连眼角都挤出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。

他长舒一口气,胸膛随着呼气缓缓下沉,像是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终于落地。

紧接着,他迫不及待地挺直腰杆,伸手端起酒杯,动作干脆利落,声音因兴奋而微微拔高,几乎是带着几分雀跃地说道:“王大人英明!这几日可真是辛苦您了,来,我再敬您一杯!”说着,便热情地要为王十三斟酒。

王十三见状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,烛光下,那笑容里似乎藏着旁人难以捉摸的深意。

他端起酒杯,轻轻摇晃着,杯中的酒液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:“赵指挥使如此盛情,又是设宴款待,又是连连敬酒。不过在这酒桌上,赵指挥使身为东道主,岂有不连喝三杯的道理?”

赵忠勇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,只当是王十三心情放松,要与他开怀畅饮。他哈哈大笑着,脸上泛着红晕,应道:“应该的,应该的!”

说罢,端起酒杯,脖子一仰,喉结上下滚动,连干三杯。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,滴在衣襟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
王十三嘴角噙着一抹看似毫无心机的笑意,眼神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别样光芒。

他先将目光投向左边那位指挥同知,伸手稳稳端起酒壶,亲自为其斟酒,动作间满是热络与客气:“大人,今日这场宴席,可多亏了您与诸位的照应,我敬您一杯,往后还望多多关照。”说罢,仰头一饮而尽,姿态豪爽。

那指挥同知本就被赵忠勇放松的情绪感染,此刻又见王十三如此热情,不好推脱,只得端起酒杯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仰头喝下。

酒刚入喉,王十三便又笑着将酒壶递过去,一边倒酒一边说道:“大人海量,再来一杯,这美酒可不能辜负了。” 如此几番劝酒,那指挥同知脸上很快泛起红晕,眼神开始变得迷离,说话也渐渐大着舌头。

解决完左边的,王十三又转向右边的另一位指挥同知。他满脸堆笑,言辞恳切:“大人,早就听闻您在军中威望极高,谋略过人,我可得多向您讨教讨教,这杯酒就当是拜师酒了。”对方推辞不过,也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。

紧接着,王十三将目标转向四位指挥佥事。他站起身来,双手举杯,对着四位说道:“四位大人,我初来乍到,对这军中事务还有诸多不熟之处,往后少不了麻烦各位,这几杯酒,还望各位赏脸。”

他穿梭在众人之间,言辞巧妙,句句都让人难以拒绝。不一会儿,那四位指挥佥事也都被灌得面色酡红,眼神发飘,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。

在这推杯换盏之间,宴客大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,烛火也似乎随着众人微醺的状态变得更加摇曳不定。大家都沉浸在这看似欢乐融洽的氛围里,喝得五迷三道。

就在众人在宴客大厅里推杯换盏,酒气弥漫,醉意正酣之际。突然,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从大厅外传来,由远及近,好似汹涌的潮水迅速逼近。

“砰!”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,脱脱卜花一马当先,率领着近百名手持长枪、身披铠甲的兵士,如黑色的洪流般涌入。

他们步伐整齐划一,气势磅礴,身上的铠甲在烛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,彰显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紧随其后的是小旗刘海,他身着笔挺的军服,腰间佩着长刀,他神色冷峻,目光如炬,身后整齐地跟着九个同样身着军服、手持长刀的锦衣卫。

他们的步伐坚定有力,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富有节奏,身上散发着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在整个大厅。

赵忠勇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瞬间酒醒,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恐与愤怒。

还没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,寒光一闪,锋利的刀刃已经精准无误地架在了他们的脖颈边。冰冷的触感让他们浑身一僵,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后缩,却被死死按住,动弹不得。

赵忠勇瞪大了双眼,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来,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,五官都几乎挤在了一起。

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,双手用力想要掰开架在脖子上的刀,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,额头上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,每一颗汗珠都在灯光下闪烁着,好似他此刻慌乱又愤怒的内心写照。

他恼羞成怒,扯着嗓子大喊:“来人!快来人啊!”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,声浪撞在墙壁上,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,只留下无尽的死寂,仿佛外面的世界已经被彻底隔绝。

脱脱卜花神色冷峻,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一步,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。

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忠勇,冷冷地说道:“别喊了,外面已经没有你的人了。从一开始,你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,你的手下早就被我们控制得死死的,今天,你插翅难逃。”

赵忠勇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,他的瞳孔急剧收缩,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,像是在拼命否定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
但很快,那一丝震惊就被浓烈的愤怒所取代。他疯狂地扭动着身体,双脚用力蹬地,试图挣脱束缚,脖子上的青筋暴起,如一条条愤怒的小蛇。

他一边挣扎,一边咆哮道:“阳和卫还有五千多人,巡逻、值守以及各级军官,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们的!我是正三品指挥使,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逆贼,敢动我?你有圣上的命令吗?没有圣上旨意,你们就是谋反!我要弹劾你们,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!我在这军中经营多年,人脉无数,圣上定会明察,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,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!”

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尖锐而嘶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,在大厅里回荡,诉说着他最后的挣扎。

王十三眉头微皱,满脸的不耐烦,压根不想再听赵忠勇歇斯底里的叫嚷。他大手一挥,对着小旗刘海果断下令:“别听他废话,把这七人先给我绑起来,然后打晕!”

小旗刘海领命,带着九个锦衣卫迅速行动。他们手法娴熟,眨眼间就用绳索将赵忠勇等七人捆得结结实实,绳索一道道缠紧,不留一丝挣脱的可能。

紧接着,其中一名锦衣卫抬起手肘,猛地朝着赵忠勇的后颈砸去,沉闷的声响传来,赵忠勇双眼一翻,瘫倒在地,其余六人也在同样的动作下,相继昏迷过去。

王十三深吸一口气,强撑着疲惫的身体,快步走到昏迷的七人身边,开始施展忠心术,终于,随着最后一道光芒消散,王十三成功将七人彻底收服。此时的他,双腿一软,差点直接瘫倒在地。

他实在是累得不行了,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,喘着粗气,对着脱脱卜花吩咐道:“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,我快撑不住了。”

又转头看向小旗刘海,“你安排锦衣卫在我睡觉的地方旁边警戒,不能出任何差错。”最后,他看向脱脱卜花,“你亲自在外面巡逻,务必保证安全。”

脱脱卜花和小旗刘海齐声领命。脱脱卜花迅速安排人手,带着王十三前往早已准备好的房间。

小旗刘海则有条不紊地布置着警戒任务,九个锦衣卫迅速分散开来,在房间周围站定,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四周。

而脱脱卜花,手持长刀,亲自在外面巡逻,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,守护着这片暂时安静下来的世界,让王十三能安心入眠 。

次日清晨,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,洒在屋檐瓦当上。

王十三悠悠转醒,只觉一夜好眠,精神恢复了不少。他起身穿衣,整理好衣冠,推门而出。

只见赵忠勇等人早已在屋外等候,身姿笔挺,神色恭敬。见王十三出来,他们整齐划一地“扑通”一声跪地,声音洪亮而齐整:“参见主上!”

王十三微微颔首,目光扫过众人,开口说道:“为了隐藏这层关系,往后在人前,都叫我大人。”

“谨遵大人吩咐!”众人齐声应道,随后站起身来,退至一旁。

王十三洗漱完毕,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议事厅。待他在主位落座,赵忠勇立刻依照吩咐,将从五品以上的官员召集而来。

不多时,议事厅内便挤满了人,众人神色各异,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

王十三清了清嗓子,声音沉稳有力,在厅内回荡:“诸位安静。此次,圣上派我前来,是要调查哈剌嗔人与大同镇军走私之事。此事关乎边境安危、朝廷社稷,不容有失。大家若有任何消息、线索,都尽管讲出来。”

众人听闻,顿时安静下来,面面相觑。

片刻后,卫镇抚方不同犹豫着向前一步,拱手说道:“大人,下官听闻,最近边境关卡货物查验时,曾有几批物资的账目有些模糊,或许与这走私之事有关?”

王十三微微点头,神色专注地看着他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
还没等他再开口,千户太史优,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,才鼓起勇气说道:“大人,阳和卫虽与大同镇军分属不同管理体系,但下官也有所耳闻。听说大同府有些钱庄和哈剌嗔人关系密切,常有一些不明来历的巨额银钱往来,行为十分可疑。”

王十三闻言,眼神瞬间锐利起来,身体微微前倾,追问道:“具体说说,这些钱庄你可知道是哪些?银钱往来又有什么异常之处?”

被王十三如此盯着,千户太史优额头微微冒出冷汗,他咽了咽口水,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。

回答道:“回大人,其中有‘通汇钱庄’和‘宝源钱庄’最为可疑。据下官所知,这两家钱庄平日里看似普通,可每隔一段时间,就会有异族口音的人进出,而且每次离开时,钱庄伙计都会搬运一些沉甸甸的箱子。这些箱子究竟装着什么,无人知晓。另外,下官还听闻,他们的银钱往来账目十分混乱,很多款项的来源和去向都没有明确记录,明显是在刻意隐瞒。”

王十三起身,袍角随着动作微微扬起,脑海中猛地像是闪过一道惊雷,几个关键疑问如潮水般涌上心头,开始在心底仔细梳理这一系列复杂的线索。

“出了雁门关,首先直面的便是鞑靼,按常理来说,与大同进行走私交易的应该是鞑靼人,可为何偏偏是哈剌嗔人?他们为何要舍近求远,大费周章地来大同开展走私活动?”

王十三低声自语,声音虽不大,但在这安静的议事厅内却格外清晰,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疑惑。他下意识地抬起手,轻抚着下巴,手指摩挲着胡茬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
在这看似简单的走私事件背后,必然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利益纠葛和复杂的势力博弈,就像平静湖面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。

“还有,就算哈剌嗔人费尽心思来到大同获取了军械,他们又如何能安全地将军械从鞑靼人控制的区域运回自己的地盘?这一路必定充满了危险与阻碍,他们究竟凭借什么手段能做到这一点?”

王十三紧蹙眉头,眉心处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,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。他背着手,在厅内缓缓踱步,脚步踏在石板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这桩案件的复杂程度。

“亦或是,这里面存在着更为复杂的交易模式,比如哈剌嗔人在大同府将军械转交给鞑靼人,以此来换取其他利益?”

想到这里,王十三猛地停下脚步,像是突然被定住一般,他的双眼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。他意识到,这走私事件绝不仅仅涉及哈剌嗔人和大同镇军,鞑靼人在其中必然也扮演着重要角色。

王十三暗自思忖,这走私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,绝不能只将目光局限在哈剌嗔人身上。只查哈剌嗔人与大同镇军,就如同盲人摸象,永远无法看清事件全貌。只有将鞑靼人纳入调查范围,全面梳理各方势力的关系和利益链条,才有可能揪出走私背后的真相。

念及此处,王十三立刻转身,目光如炬地看向赵忠勇,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。他沉声道:“从现在起,除了密切关注哈剌嗔人和大同镇军,鞑靼人的一举一动也不能放过。他们在边境的兵力部署、人员往来,尤其是与大同府相关的活动,都要详细调查。记住,任何细节都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,务必全力以赴!”

他的声音坚定有力,在议事厅内回荡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赵忠勇领命正欲退下,神色却有些不自然,他的眼神闪躲,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搓动着。

犹豫片刻后,他又上前一步,微微低下头,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:“大人,有件事我得坦白。我这些年一直偷卖粮食和军械,不过都是卖给了大同的商号,绝没敢卖给哈剌嗔人。卖给哈剌嗔人风险实在太大,一旦被发现,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。”说话间,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。

王十三眉头一皱,脸上闪过一丝不悦,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,犹如寒冬的冰霜。他打断道:“我只问大同镇军和哈剌嗔人的走私关联,其他的别在这儿说,我不想听。”

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。赵忠勇赶紧低头称是,脚步慌乱地退回到原位,像是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被责罚。

待众人出去,议事厅内陷入了寂静。王十三独自一人坐在厅内,眉头紧锁,陷入了更深的沉思。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有节奏的声响,仿佛在与自己的思绪对话 。

如今线索繁杂却又都似是而非,哈剌嗔人的反常行为、鞑靼人的潜在参与、大同镇军的谁在幕后支持,每一个点都可能是通往真相的关键,却又互相交织,让人难以理清头绪。王十三心想,仅仅依靠下属们去收集情报恐怕还远远不够,必须得有一个更为周全的计划。

他决定亲自深入大同的商号之中,那些与赵忠勇有交易的商号,或许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。说干就干,王十三点齐了刘海等人回大同府。

王十三返回大同府后,内心的紧迫感愈发强烈,他稍作休整,便立刻命人传唤试百户朱德浮。

没过多久,朱德浮迈着大步匆匆走进屋内。他身形极为魁梧,那宽厚的肩膀和粗壮的腰身,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,一身劲装紧紧绷在身上,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,走动间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,气势十足。“大人!”朱德浮抱拳行礼,声音如洪钟般响亮,震得屋内空气都微微颤动。

王十三抬眼望向他,神色冷峻,开口问道:“这段时间,调查走私一事,你可有什么线索?”

朱德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神情憨厚,语气诚恳地说道:“大人,卑职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查访,腿都快跑断了,可……实在惭愧,目前还没找到有力线索。但卑职对天发誓,绝没有丝毫懈怠!”

他满脸焦急与无奈,因毫无成果而产生的愧疚之情溢于言表。

王十三眉头微微皱起,沉思片刻后说道:“此事急不得,但也容不得半点马虎。如今看来,走私背后的势力极为狡猾,我们得换个思路。”

说着,他站起身,在屋内缓缓踱步,继续道,“你即刻派人暗中监视各大钱庄。走私涉及大量钱财交易,钱庄是关键之处。留意那些突然有大笔资金进出,且账目可疑的钱庄,或许能从钱财流向里找到走私的蛛丝马迹。”

朱德浮连忙点头应下:“卑职明白,定当全力以赴!”

王十三接着说:“我打算亲自去麦达的镖行看看。麦达在大同有些势力,镖行往来货物众多,说不定走私的军械就藏在其中,借着镖行的掩护流通出去。”

朱德浮听闻,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,他心里犯起了嘀咕,自己对麦达了解甚少,甚至连麦达长什么样都不太清楚,本想问个明白,可看着王十三严肃的神情,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,直接去安排监视了。

王十三在着手亲自监视钱庄的同时,也想到麦达的镖行在大同人脉广、消息灵通,于是秘密传信给麦达,命他暗中监视各大钱庄掌柜、伙计等人的行踪,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。

几日后,宝源钱庄的掌柜南莫言购置一批花梨木家具的消息传入王十三耳中。这本是平常之事,可王十三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蹊跷。宝源钱庄平日里生意虽不算冷清,但也绝非大富大贵、肆意挥霍之辈,且近日钱庄账目并无大笔进账,此时却突然购置价值不菲的花梨木家具,实在不合常理。

王十三当机立断,暗中调集人手,趁夜将南莫言抓了回来。审讯室内,烛火摇曳,映照着南莫言惊慌失措的脸。王十三端坐在主位,目光如炬,冷冷地盯着南莫言,开口问道:“南掌柜,宝源钱庄近日并无大笔收入,你却突然购置花梨木家具,这笔钱从何而来?莫不是与走私之事有关?”

南莫言吓得双腿发软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颤抖着说道:“大人饶命啊!小的绝不敢与走私犯有勾结。这……这花梨木家具是是东家给的赏钱买的。”王十三眼神一凛,示意手下对南莫言用刑。皮鞭抽打在南莫言身上,一个时辰过去,南莫言终于扛不住了,哭喊道:“大人饶命!我都是听东家的话,具体那些人在干什么,我真的不知道啊!”随后王十三命人把宝源钱庄的东家带来。

审讯室内,四周的墙壁被昏黄黯淡的烛火映得影影绰绰,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与潮湿的霉味。此时易阳河被重重地甩在地上,双手反绑在身后,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他的手腕,殷红的血丝顺着手臂缓缓滑落。

王十三踱步到他面前,微微俯身,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般直直地刺向易阳河的双眼,“易东家,事到如今,别再装糊涂,走私一事,你最好如实招来。”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。

易阳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,他强作镇定,牙关紧咬,声音发狠却难掩一丝颤抖:“大人,我就是个做钱庄生意的,每日不过是些正常往来,实在不知您说的走私是怎么回事,莫要冤枉了好人!”

王十三直起身子,朝身后使了个眼色。两名力士立刻会意,一人手持烧得通红的烙铁,另一人则拎着一桶冰冷刺骨的水。烙铁散发着灼人的热气,在易阳河惊恐的目光中逐渐逼近。“滋滋”声响彻审讯室,皮肉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,易阳河的惨叫声冲破喉咙,整个人因剧痛而疯狂扭动。

可即便如此,待那阵剧痛稍缓,易阳河依旧倔强地喊道:“我没做过,打死我也不认!”王十三眉头拧成一个死结,眼神愈发冰冷。他朝力士点点头,一盆冷水猛地泼在易阳河身上,让他一个激灵,伤口遇水的刺痛使他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。

但易阳河仿佛铁了心,哪怕被折磨得奄奄一息,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重复着自己的清白。王十三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在房间里来回踱步,思索良久后,他猛地停下,下令将易阳河的家人带进来。

当易阳河的老婆、儿子和女儿被推搡着走进审讯室,他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,眼中满是恐惧与哀求,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:“你们敢动他们试试,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!”王十三不为所动,淡淡地说:“易东家,只要你交代罪行,他们就能平安。”说罢,力士的皮鞭高高扬起,落在了易阳河老婆的背上,一道血痕迅速浮现,她凄厉的哭声在审讯室回荡。

这一刻,易阳河彻底崩溃了,泪水、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淌满脸庞,他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我说,我说!我收钱负责把哈刺嗔人带来的青金石、石榴石换成银子,再找商队把货运到阳高附近的小店庄一间租的官屋。我真的就知道这些了,放过我的家人,求求你们!”声音里的绝望和无助,在狭小的审讯室里久久不散 。

王十三原本冷峻如霜的脸上,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情,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他快步上前,双手紧紧抓住易阳河的肩膀,用力摇晃着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:“你说的可是实话?阳高附近的小店庄,你确定没记错?”得到易阳河带着哭腔的肯定答复后,王十三松开手,忍不住仰天大笑,笑声中满是压抑许久后终于得偿所愿的畅快。

“好,好啊!”王十三一连说了几个好字,来回踱步,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。可这兴奋的状态仅仅持续了片刻,他脑海中便警铃大作,猛地意识到,在这关键时刻绝不能被喜悦冲昏头脑。他深吸一口气,迅速调整状态,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的冷峻与沉稳。

突然,王十三猛地停下脚步,再次俯身,死死盯着易阳河,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:“你刚刚说走私货物藏在小店庄的官屋里?那官屋在小店庄什么具体位置?从哪个方向进去最隐蔽?周边可有暗哨?”

易阳河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懵,哆哆嗦嗦地回答:“就,就在村子西头,有个单独的院子,门口有棵歪脖子槐树,从后山绕过去能避开大路……我真只知道这些了,大人饶命啊。”

问完,王十三转身,对着身旁一名身着笔挺军服、腰佩长刀的力士,高声下令:“速去,把试百户朱德浮找来,让他接手对易阳河的审讯,务必深挖,一个细节都别放过!尤其是和小店庄相关的所有线索,哪怕是只言片语,都给我问出来!”

那力士领命后,迅速转身,脚步匆匆,厚重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,转瞬便消失在门外。

紧接着,王十三又面向其余的力士,神色威严,字字掷地有声:“留两人看守,其余人等,随我即刻赶往小店庄!记住,此次行动务必隐秘迅速,不能打草惊蛇!”

众人齐声应和,动作整齐利落地整理装备,刀鞘与军服上的金属配饰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,彰显着他们的训练有素与行动的果断。

在崎岖蜿蜒的土路上奔波了半日,王十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小店庄。望着眼前看似宁静祥和的村庄,土坯房错落有致,烟囱中升起袅袅炊烟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,王十三神色冷峻,眼神如鹰隼般锐利,冷静得如同寒夜中的磐石,没有一丝慌乱。

他微微眯起双眼,以极慢的速度,由近及远,从村口的老槐树到村子里交错的小道,再到每一处房屋的布局,进行着细致入微的观察。他的目光在每一个角落停留,不放过任何一处阴影、任何一个不寻常的动静。

随后,他不紧不慢地走近身旁一名身形精悍、眼神透着机警的校尉,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:“你,以最快速度悄悄前往村子西头那官屋。记住,不要暴露自己,留意屋内的声响、物品摆放,甚至是空气中的气味,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是关键。进去前先在外围观察片刻,确认安全再行动。”

校尉领命而去,动作敏捷又悄无声息,身影瞬间融入村子的巷弄之间。

王十三和手下们隐匿在村口附近的树林中,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任务,将手下分成三组,一组负责正面观察村子入口,一组在侧面隐蔽,防止有人从后方逃窜,最后一组则在树林边缘接应,随时准备支援。

他自己则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位置,既可以观察村子的动静,又能及时指挥手下。

他的目光始终坚定而敏锐,手轻轻搭在刀柄上,手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,时刻保持着警惕。

每一丝风声拂过树叶的沙沙声、每一声鸟叫打破寂静的脆响,在他耳中都仿佛是一种信号,他冷静地分析着,判断着是否存在危险,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。

没过多久,校尉匆匆折返,猫着腰压低声音汇报:“大人,那官屋里只有一个哑巴,穿着破旧的粗布麻衣,正蹲在屋内做些杂活,周边反复巡查几遍,确实没发现可疑人员与迹象。屋内物品摆放杂乱,但多是些日常用具,没有明显的违禁品或可疑标记。”

王十三闻言,没有立刻回应,而是微微皱眉,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刀柄,陷入了短暂的沉思。他在脑海中迅速梳理着已知的线索,从易阳河的交代到眼前看似平静的官屋,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反复权衡。这个看似平静的官屋,在他眼中却充满了疑点,过于安静的氛围、单一的人员构成,都不符合走私团伙一贯的行事风格。

思索片刻后,王十三沉稳地开口:“走,去官屋。但记住,所有人保持安静,行动迅速且谨慎,不要惊扰到任何人。进入屋内后,两人一组,分头搜索,注意彼此呼应。”

一行人悄然穿过村子,鞋底几乎是贴着地面挪动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。

来到官屋前,王十三给了身边校尉一个简洁而明确的眼色,校尉心领神会,如猛虎扑食般冲上前,脚步落地轻盈却又迅速。

身体前倾,膝盖微屈,借着冲力,一记手刀精准砍在哑巴的后颈,将其打晕在地,随后动作娴熟地迅速将他捆绑起来,整个过程一气呵成。

王十三踏入屋内,他没有被屋内简陋的陈设所迷惑,而是凭借着敏锐的直觉,开始仔细观察每一个角落。

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件物品,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他缓缓绕着屋子踱步,每一步都沉稳有力,脚下发出极轻微的摩擦声。

突然,他停下脚步,注意到墙角的一个破旧柜子。

柜子的摆放位置有些突兀,似乎挡住了什么。

他没有立刻动手,而是先蹲下身子,观察柜子周围的地面,发现有几道不易察觉的划痕,像是被拖动过。

他又抬头查看墙壁,在柜子上方的墙面上,有一个极不明显的暗纹,像是被刻意掩盖过。

就在这时,一名校尉在挪动柜子时,不小心被地面凸起的一块地砖绊了一跤。王十三立刻走上前,他蹲下身子,用手指沿着地砖的缝隙轻轻摸索,感受着缝隙的宽窄和地砖的松动程度。

他发现这块地砖的颜色和周围略有不同,边缘也似乎有缝隙。他轻轻敲了敲地砖,根据声音判断

他站起身,指挥众人合力,用刀柄撬动地砖。随着“嘎吱”一声闷响,一块厚重的地砖被搬开,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显露出来,一股陈旧潮湿、混杂着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王十三率先走进地窖,地窖里光线昏暗,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。他没有贸然行动,而是先让手下将火把举高,照亮地窖的每一个角落,仔细观察四周是否有机关或陷阱。

在确认没有危险后,他才开始仔细查看地窖里的货物。崭新的铁锅摞在一起,反射着冷冷的光;寒光闪闪的刀剑整齐排列,锋利的刀刃仿佛在诉说着它们即将被用于不义;还有制作精良的弓箭,箭羽微微颤动,似乎随时准备被射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