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灵儿立刻竖起耳朵,像只等待投喂的小鹿,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王十三。
“你哪天?”王十三指了指章灵儿腰间薛三更给她练习用的特制银针囊,“把薛三更那老鬼压箱底的本事全学会了,融会贯通了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章灵儿瞬间瞪大的、充满惊喜和期待的眼睛,嘴角勾起一抹真诚的笑意:
“我就收你为徒。”
“俗话说,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。你我若成了师徒,自然就不怕了。”
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!
这八个字如同惊雷般在章灵儿心中炸响!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!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拜恩人为师?!成为恩人真正的弟子?!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!
“恩人!!”章灵儿激动得浑身发抖,小脸涨得通红!她猛地再次跪下,这次是喜极而泣!“灵儿……灵儿一定!一定早日把薛师傅的本事全学会!灵儿发誓!灵儿拼了命也要学会!绝不辜负恩人期望!!”
“好!好!好!”王十三看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章灵儿,心中畅快,再次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!每一个“好”字,都带着由衷的愉悦和期许!
阳光透过窗棂,洒在王十三年轻而带着笑意的脸上,也洒在章灵儿因激动而泛红的小脸上。
这一刻,冰冷的县衙小院,仿佛被注入了温暖的生机。权谋的阴影暂时退去,只剩下一个少年难得的开怀,和一个少女对未来无限憧憬的誓言。
章灵儿抹着眼泪,脸上却笑得如同绽放的山花。
她看着王十三脸上那罕见的、发自内心的笑容,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动力!成为恩人的徒弟!这是她新的目标!是她要用生命去践行的誓言!
而王十三,看着眼前充满活力的少女,心中那被层层冰封的角落,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一丝。
或许真的能有一个,不需要忠心术,也能生死相托的人?
他期待着,看到这块璞玉,在薛三更的雕琢下,在他王十三的羽翼下,最终能绽放出何等璀璨的光芒。
襄垣县衙后衙,一间被崔玉和雷万钧严密守护的静室。
烛火摇曳,将王十三的身影拉长在墙壁上,显得愈发深沉。章灵儿侍立一旁,眼神专注,如同最忠实的影子。
门无声地开了。
一个穿着不起眼、如同普通商贾家小管事模样的胖子闪身而入,正是被王十三用忠心术控制的董家四少爷——董成敬。
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进门后立刻躬身行礼,声音压得极低:“主上。”
“说。”王十三声音平淡,目光却锐利如刀,直刺董成敬。
董成敬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心绪,快速禀报道:“主上恕罪!这段时间小人一直谨遵主上吩咐,暗中留意三哥董成善的动向,特别是那‘买孩子’的勾当。”
“有何发现?”王十三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
“三哥行事极其隐秘!”董成敬脸上露出一丝挫败和无奈,“他身边的心腹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人,口风极严!小人几次试图接近,都被他们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!根本探听不到核心消息!”
王十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。董成善果然是个谨慎的老狐狸。
“不过!”董成敬话锋一转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小人没有放弃!改用了笨办法——盯梢!小人花了重金,买通了几个不起眼的外院洒扫仆役和街面上的小乞丐,让他们日夜轮班,远远盯着三哥常去的几个地方,还有董家后门!”
“就在七天前!终于让小人发现了一个异常!”董成敬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紧张,“那天深夜,三更刚过!一辆没有悬挂任何标识、但车厢异常厚重的黑篷马车,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董府后门最偏僻的那个角门外!赶车的是个戴着斗笠、看不清脸的车夫!”
“然后呢?”王十三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马车停稳后,角门开了!出来接应的正是三哥的心腹管事董福!”董成敬语速加快,“紧接着!从马车上被抬下来三个用黑布蒙着头、手脚都被捆住、看身形明显是小孩的麻袋!”
“又是买来的?”王十三眉头微蹙。
“不!主人!这次不一样!”董成敬眼中爆发出异样的光芒,“小人当时躲在远处屋顶,看得真切!车夫给了董福一袋子钱!”
“给钱?!” 章灵儿忍不住低呼一声!卖孩子还要给钱?这不合常理!
王十三眼中精光一闪!不是买!是送?!有人给董家送孩子?!
“对!是给钱!”董成敬重重点头,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,“那董福接过钱袋,掂量了一下,似乎很满意,然后车夫摘下了斗笠!”
“看清脸了?”王十三追问。
“距离太远,天色又暗,看不清具体相貌。”董成敬摇头,但随即语气变得极其凝重,“但是!小人看清了他的穿着!还有他腰间挂着的东西!”
“说!”
“那人穿着一身灰布长衫!样式很普通,但浆洗得极其干净!”董成敬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,“最显眼的是他腰间挎着一把剑!一把样式极其古朴、剑鞘都磨得发亮的旧剑!剑柄上缠着一截鲜红如血的红绸!那红绸在夜风里飘啊飘的,小人当时就觉得像一团烧着的火!看得人心里发毛!”
灰衣!古朴长剑!剑柄红绸如火焰!
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般在王十三脑中炸响!
一股极其强烈的、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!这身装扮,这剑,这红绸,他一定在哪里见过!而且印象极其深刻。
是谁?!
王十三眉头紧锁,脑海中如同翻江倒海!黎城?暴店?铁牛沟?一个个身影飞速闪过,不对!都不像!
这身装扮带着一种独特的、近乎刻板的江湖气!一种与官场、与市井都格格不入的孤傲和肃杀!
到底是谁?!
王十三感觉答案就在嘴边,却如同隔着一层薄纱,怎么也抓不住!
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!董家竟然还牵扯到这样一个人物?!
“后来呢?”王十三压下心中的波澜,声音依旧平稳。
“那灰衣人收了钱,没再多话,跳上马车就走了,很快消失在夜色里。”董成敬继续说道,“董福则指挥几个心腹家丁,扛着那三个麻袋,迅速进了角门,门立刻就关上了!整个过程不到半盏茶时间!悄无声息!”
“之后小人又盯了几天,但再没发现类似的情况。”董成敬脸上带着一丝惭愧,“小人无能!除了这个,关于三哥为什么要弄这些孩子,还有那灰衣人的来历,小人……小人实在查不出更多了!”
王十三沉默片刻。董成敬的进展虽然有限,但这条“灰衣人送孩子、还给董家钱”的线索,价值巨大!这绝非普通的拐卖!更像是一种交易!一种见不得光的、涉及人命的肮脏交易!
“你大哥董成孝,回来了?”王十三忽然问道。
董成敬一愣,随即点头:“是!大哥前几日刚回来!说是为了父亲三月十五的六十大寿!”
“六十大寿……”王十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董文海作为襄垣首富,六十大寿必然是轰动全县的大事!各方宾客云集,正是董家最风光、也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候!
“你大哥董成孝回来之后,有何异常?”王十三追问。
“异常?”董成敬皱眉思索,“大哥他…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,深居简出,连父亲那里都很少去请安。说是舟车劳顿,需要静养。但小人觉得他脸色确实不太好,像是心事重重。而且他院子里多了几个生面孔的护卫,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。”
董成孝心事重重?多了陌生护卫?
王十三心中念头飞转。
这位董家大少爷,常年在外,据说在太原府甚至京城都有建树,绝非等闲之辈。
他此刻的异常,是否与董家的秘密有关?还是另有所图?
“董成敬。”王十三看向他,眼神深邃,“你做得不错。但还不够。”
董成敬连忙躬身:“请主上示下!小人万死不辞!”
“你三哥董成善那边,既然他的心腹如同铁桶,你难以渗透。”王十三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,“那就换条路走。”
他目光锐利如刀:“给我弄来几个在你大哥董成孝院子里伺候的、或者能接触到核心事务的家仆或者长随!要嘴巴严实、心思活络、最好是有点把柄在你手里,或者能被重利收买的!”
董成敬瞬间明白了王十三的意图!眼中闪过一丝惊骇,随即化为绝对的服从和一丝兴奋!
主人这是要直接对大哥身边的人下手!用那神鬼莫测的术法控制!这可比他自己瞎打听强太多了!
“是!主上!”董成敬毫不犹豫,“大哥院子里有个老管事,叫董忠!跟了大哥快二十年了!是大哥最信任的心腹!还有个负责采买的小厮董小六,机灵是机灵,但好赌!欠了一屁股债!小人……小人可以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!交给主上!”
“很好。”王十三满意地点点头,“做得干净点。不要打草惊蛇。尤其是不要惊动你大哥和他身边那些‘不好惹’的护卫。”
“小人明白!”董成敬重重点头,眼中闪烁着狂热和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敬畏。
“去吧。尽快把人带来。”王十三挥挥手。
董成敬再次躬身行礼,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消失在夜色中。
静室内重归寂静。
烛火噼啪作响。
章灵儿看着王十三凝重的侧脸,忍不住低声问道:“恩人 那个灰衣人您是不是认识?”
王十三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窗边,推开一丝缝隙。冰冷的夜风灌入,吹动他额前的碎发。
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脑海中那灰衣、古剑、红绸的形象愈发清晰,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如同跗骨之蛆,挥之不去。
“灰衣、古剑、红绸……”王十三低声重复着,眉头紧锁,“到底是谁?”
他猛地转身,眼中寒光一闪!
“崔玉!”
“属下在!”崔玉如同影子般出现。
“动用咱们的关系网!”王十三声音冰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给我查!查所有江湖上、擅长用剑!习惯穿灰色旧衣!剑柄上常年缠着红绸的!特征如此明显的人物,不可能毫无痕迹!掘地三尺!也要给我把他挖出来!”
“是!”崔玉眼中精光一闪,躬身领命,瞬间消失。
王十三重新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眼神深邃如渊。
董家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!
灰衣人、董成孝的异常、三月十五的寿宴。
一张无形的大网,似乎正以董家为中心,缓缓张开。
而他王十三,已经将手伸向了这张网的边缘!
襄垣县衙的暗流暂时平息,王十三将后续事务交给汪儒和连荣成打理,又将章灵儿留在薛三更身边继续磨砺。
他深知时间紧迫,董家寿宴在即,铁矿深处的秘密更是如同一块悬在心头的巨石。
他需要更强的力量,更快的晋升通道!而浮光组织,就是他目前能借力的最佳跳板!
他再次化身“王缺”——那个面容普通、眼神淡漠、仿佛不存在于世间任何记录的影子。
在崔玉和雷万钧的暗中护卫下,他轻车熟路,如同融入山风的幽灵,再次踏入了太行山深处那处隐秘的浮光分舵。
分舵依旧笼罩在薄雾和神秘之中。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工开凿拓展,石壁上镶嵌着发出幽光的萤石,映照着往来穿梭、气息各异、大多沉默寡言的浮光成员。
空气中弥漫着草药、铁锈、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。
王缺径直走向功堂所在区域。功堂左使徐四海,依旧是那副鹤发鸡皮、拄着蟠龙拐杖、眼神浑浊却偶尔闪过精光的模样,如同石雕般坐在一张巨大的石案后。
“王缺?”徐四海抬起耷拉的眼皮,浑浊的目光在王缺身上扫过,声音嘶哑如同破锣,“稀客啊。接了任务后就消失这么久,今天怎么有闲情来我这功堂?”
王缺面无表情,声音平淡无波:“徐左使。有情报出售。”
“哦?”徐四海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,“什么情报?值多少功?”
“关于铁牛沟铁矿。”王缺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,“不是明面上的塌陷矿难。而是矿洞深处,真正的秘密。”
徐四海握着拐杖的手指微微收紧:“说下去。”
“铁矿深处,不止一层。”王缺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,“东厂那群狗东西,只清理了第一层。他们不知道面有东西!”
“什么东西?”徐四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。
“不知道。”王缺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“但是溶洞深处,有巨大的石门!有诡异的石像阵!有奔腾的地下暗河!还有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、如同鬼打墙的暗金色毒雾!东厂的人根本没下去,也不知道!他们以为封了矿就万事大吉!真正的秘密还在
他刻意隐去了匠道、天坑和章铁旋等人的存在,只强调了“未被东厂染指的第二层”和“诡异的环境与可能的宝藏”。
半真半假,反而更具诱惑力!
徐四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王缺,仿佛要将他看穿。片刻后,他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凝重:“你确定?东厂都没下去?”
“确定。”王缺斩钉截铁。
徐四海沉默良久。手指在石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。
铁牛沟铁矿的“矿难”闹得沸沸扬扬,东厂亲自封矿,足见其重要性。
如果真如王缺所言,
“这个消息。”徐四海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决断,“如果是真的,我可以算你三个大功!”
三个大功!
饶是王缺心志坚定,心中也不由一震!
这远超他的预期!
他原本估计能换一个大功就不错了!看来浮光对铁矿深处的秘密,或者说对能打东厂脸、虎口夺食的机会,极其看重!
“成交。”王缺毫不犹豫。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简略地图(只标注了通往第二层废弃矿道的入口大致方位和溶洞部分特征),放在石案上。
徐四海拿起地图,仔细看了片刻,眼中精光闪烁。他收起地图,从石案下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牌,手指在上面快速划动几下,玉牌闪过一道微光。
“三个大功,记在你‘王缺’名下。”徐四海将玉牌递还给王缺,“加上你之前积攒的那些小功(姜大川等人给他凑的功劳),以及这次情报的功勋你现在,已经是地级万事郎了!”
地级!
从最低的黄级,一跃成为地级万事郎!跨越了玄级!这在浮光组织内,也堪称火箭般的蹿升速度!
王缺接过玉牌,入手温润。玉牌上原本模糊的黄级印记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复杂、带着地气纹路的“地”字印记!一股无形的地位提升感油然而生!这意味着,他在浮光内部,将拥有更高的权限、更多的资源调用可能、以及更少的束缚!
“恭喜了。”徐四海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,“地级万事郎,在分舵内,已算中层。舵主之下,仅有数人。权限不小,责任也不小。”
王缺(王十三)心中波澜微动,但脸上依旧古井无波:“谢徐左使。”
“嗯。”徐四海点点头,似乎想起了什么,“对了,要不要再接点别的委托?地级任务,报酬丰厚。”
王缺摇了摇头:“暂时不了。徐左使,不知谷子道可在分舵?许久未见,想找他叙叙旧。”
“谷子道?”徐四海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溶洞深处,“那小子?在外面和沈瞎子切磋呢。你出去就能看见。”
“谢左使。”王缺微微颔首,转身离开功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