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苍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,继续道:
“数月前,韩某在暴记当铺清理一批死当旧物时,偶然发现一本看似寻常的羊皮旧书。那书页粘连处,竟藏着一张薄如蝉翼、以秘法绘制的藏宝图!”
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(半真半假):
“图上所示,正是铁牛沟深处!图上标注,此乃前朝一位因谋逆被诛的藩王,在败亡前秘密埋藏毕生积蓄之地!金银珠宝、古玩玉器、神兵利器价值连城!”
他看向吴增银,语气带着一丝“坦诚”的恳求:“韩某自知独力难支,又恐走漏风声引来杀身之祸,这才想方设法,试图掌控铁矿,再徐徐图之 不想,还是被大人慧眼识破。”
他站起身,对着吴增银深深一揖,姿态放得极低:
“大人!韩某愿献出此图!只求大人念在韩某献宝有功,事成之后分韩某一杯羹!让韩某能安度晚年!韩某感激不尽!”
他双手颤抖着(表演),从贴身内袋里,极其珍重地取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、边缘泛黄、薄如蝉翼的奇异皮卷!那皮卷材质非金非革,透着古老神秘的气息!
他将皮卷双手奉上,递向吴增银。
“此,便是那张藏宝图!请大人过目!”
公厅内,落针可闻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薄薄的皮卷上。贪婪、好奇、冰冷的审视交织在一起。
吴增银眼神似乎也被那皮卷吸引,他缓缓伸出手,接过了那张承载着惊天秘密的藏宝图。
韩苍低着头,嘴角却勾起一丝极其隐蔽、冰冷而疯狂的弧度。
鱼儿上钩了!
接下来就看你们怎么在这宝藏的迷宫里粉身碎骨了!
二月初二,龙抬头。暴店。
在县衙的诡异交锋似乎已经被韩苍抛到脑后,震天的锣鼓,翻腾的舞龙,鼎沸的人声,空气中弥漫着硝烟、香烛和食物的香气。
暴氏祠堂前的祭坛上,韩苍一身华服,手持权杖,如同真龙在握,接受着族人的顶礼膜拜。阳光落在他谦和带笑的脸上,神圣而威严。
人群中,暴园跪拜在地,口中念着祝词,脸上是恭敬的笑。然而,他低垂的眼帘下,是冰封的寒潭,是即将喷发的火山!怀中的羊脂白玉扳指,冰冷刺骨,上面几点暗褐色的斑点,如同父亲凝固的血泪,灼烧着他的灵魂。
祭祀结束,流水席开。韩苍穿梭席间,谈笑风生。他走到暴园身边,笑容温和:“小园啊,今日族中热闹,你也多帮衬些几位叔伯。”
“姐夫放心!小园定当尽心!”暴园躬身,声音恭顺。
韩苍满意点头,随即当众宣布:“诸位乡亲!县里来了位徽州大客商,是笔大买卖!本族长需即刻前往县城商谈,族务暂交五爷、七爷、九爷三位长辈!晚归!”
人群哗然,赞叹声不绝于耳。
暴园的心却沉静如铁。机会!来了!
他看着韩苍在两名心腹护卫簇拥下,登上马车,消失在喧嚣的街角。嘴角,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
………………
正午刚过。暴记当铺后院巷弄。
街上的锣鼓是绝佳的掩护。暴园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,避开偶尔路过的行人,来到当铺后墙一处枯藤缠绕的角落。他掏出“穿山甲”所赠的细铁钩,对着青砖缝隙熟练一撬。
“咔嚓。”
一块青砖松动。后面,是狭窄的狗洞。
暴园毫不犹豫,缩身钻入,落在柴房角落,沾了一身泥污。
他屏息凝神,侧耳倾听。前铺算盘声隐约。他如同鬼魅,潜向父亲的书房。那把熟悉的黄铜大锁,在他手中细如发丝的钢丝下,应声而开。
推开沉重的门,陈旧的气息扑面。他直奔紫檀木书桌,手指在底部凹槽处摸索、按压、推拧。
“咔哒!”
暗格弹开!空空如也!
暴园的心猛地一沉!扳指呢?!难道……
就在绝望边缘,他眼角猛地瞥见暗格角落——一小块灰褐色的碎布条!边缘撕裂,沾染着熟悉的暗褐色斑点!那刺鼻的药味混杂着劣质烟草的气息回春堂!高大夫!
轰!
真相如同惊雷炸响!父亲的死!姐姐的恐惧!都与那药铺有关!与韩苍有关!
怒火瞬间点燃血液!他必须找到铁证!韩苍的私档!阁楼!
………………
后院阁楼。
吱呀一声,木门推开缝隙。暴园闪身而入。昏暗的光线下,灰尘弥漫。他的目光锐利如鹰,扫过杂物,最终锁定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子。褪色的封条——父亲的印鉴,和一个早已破败的徽州墨商印记!
有鬼!
他小心揭开封条,掀开箱盖。
崭新的账册!
他拿起最上面一本,翻开扉页——《入铁耗材明细》!
一看日期,正是父亲去世前半年!
他飞速翻阅!工整刻板的笔迹记录着:
购入松炭、桐油、精铁铸斧、牛筋绳索、黑火药十斤!
地点潞州城!经手人——高!
这根本不是当铺账!是开矿的物资清单!韩苍在父亲死前就在为铁矿布局!
翻到最后一页!
一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,狠狠刺入暴园眼中:
“八月初七。支纹银三百两。附:暴万药引。至‘心窍停’三副已置。嘱‘慢行’,不可急。高。”
心窍停!慢性毒药!无解!
父亲是被韩苍和高郎中联手毒死的!
“噗通!”
账册脱手落地!暴园浑身剧颤!双目瞬间赤红!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喷涌!杀父之仇!毁家之恨!不共戴天!
“什么人?楼上谁?!”楼下传来厉喝!脚步声迅速逼近!
被发现了!
暴园瞬间惊醒!他猛地撕下记录毒杀和物资的关键几页,扑向窗口!
“小贼休走!”护院冲上楼梯,火光刀影逼近!
暴园纵身一跃!噗通摔在冰冷泥地!剧痛袭来,他咬牙爬起!
“哪里跑!”墙头黑影如秃鹫扑下!韩苍的心腹护院头目,拳风呼啸砸向后心!
避无可避!暴园眼中闪过决绝!他猛地转身,不退反进!用尽全身力气,将怀中那几页账册狠狠砸向对方面门!同时身体拼命向侧面翻滚!
护院头目下意识挥手格挡账页!
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!
暴园翻滚中抓起地上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!怒吼着,如同受伤的孤狼,狠狠砸向对方立足未稳的脚踝!
“咔嚓!”
“啊——!”护院头目脚踝剧痛,身形一歪!
暴园趁机弹起!手中石头带着刻骨仇恨,再次狠狠砸向对方太阳穴!
护院头目毕竟是高手,忍痛侧头!石头擦着耳廓飞过,带起一溜血花!他暴怒,铁拳再次轰出!
暴园被拳风扫中,胸口剧痛,喷出一口鲜血!但他眼中只有疯狂的战意!不退!死也不退!他如同疯魔,不顾伤势,再次扑上!用头撞!用牙咬!用石头砸!用尽一切原始而凶残的方式搏命!
“疯子!”护院头目被这不要命的打法逼得手忙脚乱!他实力远超暴园,但对方悍不畏死,招招搏命!一时间竟被缠住!
“抓住他!”其他护院也冲进巷子!
暴园知道不能再拖!他猛地将手中石头砸向最近一个护院面门!趁对方躲闪,他转身冲向巷口!那里,是喧闹的庙会人海!
“拦住他!”护院头目怒吼!
暴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冲向人潮!他撞翻了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,引起一片混乱!他冲进舞龙队伍,引起一阵惊呼!他利用一切障碍,如同泥鳅般在人群中穿梭!
身后追兵紧咬!叫骂声不断!
“在那里!”护院头目眼尖,看到暴园钻进一条挂满彩绸的小巷!
暴园狂奔!巷子尽头是死路!一堵高墙!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,但随即被更深的疯狂取代!他猛地停下脚步,背靠墙壁,剧烈喘息,嘴角淌血,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,死死盯着巷口追来的护院头目和另外两人!
“小畜生!看你往哪跑!”护院头目狞笑,步步逼近。
暴园喘息着,他盯着护院头目,声音嘶哑却带着刻骨的恨意:“韩苍的狗,我父亲就是被你们这些畜生害死的。”
护院头目一愣,随即冷笑:“既然你知道了,就下去陪你那死鬼老爹吧!”他猛地前冲,铁拳直捣暴园心窝!
就在拳风及体的刹那!
暴园眼中厉芒爆闪!身体猛地向下一矮!他用尽全身力气,将指上的指刀狠狠划向护院头目毫无防备的咽喉!
“噗嗤——!”
一道血线瞬间飙射而出!
护院头目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!他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喷血的喉咙,发出嗬嗬的怪响,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不解!他做梦也想不到,这个看似穷途末路的小子,会用一把小小指刀要了他的命!
“呃……”护院头目轰然倒地,抽搐几下,气绝身亡!
“王头!”后面两个护院惊呆了!
暴园一击得手,毫不停留!他如同嗜血的猛兽,沾满鲜血的指刀再次挥出,狠狠扎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护院眼睛!
“啊——!”那护院捂着眼睛惨嚎倒地!
另一个护院吓得魂飞魄散,转身就跑!
暴园没有追。他剧烈喘息着,看着地上两具尸体(一死一重伤),又看向手中指刀,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快意涌上心头!
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,眼神冰冷如刀。
“第一个,韩苍轮到你了!”
………………
暴店镇外,通往县城的官道旁密林。
韩苍的马车停在路边,他正悠闲地品着茶,等待心腹回报“家务”处理干净的消息。
蹄声急促!一名心腹快马奔来,脸色煞白,声音颤抖:“老爷!不好了!暴园……暴园他杀了王头!重伤了李四!他……他跑了!还……还从阁楼偷走了东西!”
“什么?!”韩苍手中的茶杯“啪”地摔得粉碎!他猛地站起,脸色铁青!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!
暴园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崽子,竟然反杀了他最得力的护院头目?!还跑了?!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韩苍怒不可遏,“给我追!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抓回来!活要见人!死要见尸!”
“是!”心腹慌忙领命而去。
韩苍站在马车旁,望着暴店方向喧嚣的锣鼓彩烟,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。他精心布置的局,竟然被一只他视为蝼蚁的小虫子撕破了!还折损了心腹!
“暴园……”韩苍咬牙切齿,声音如同毒蛇吐信,“小畜生,本想让你死得痛快点,现在,我要让你生不如死!”
………………
傍晚,暴店镇外,废弃的土地庙。
暴园蜷缩在破败的神像后,剧烈地咳嗽着,每咳一声都牵动胸口的剧痛(被护院拳风所伤)。他撕下衣襟,草草包扎了手臂和腿上的擦伤。脸上、身上沾满了泥污和已经干涸的血迹(敌人的血)。
他掏出怀中那几张染血的账册残页。借着破窗透进来的最后一丝丝光,他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——“心窍停”、“高”、“暴万药引”!
杀意如同冰冷的火焰,在他胸中熊熊燃烧!
高大夫!韩苍的爪牙!毒杀父亲的直接凶手!必须死!
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眼中闪烁着孤狼般的凶光。庙会喧嚣未散,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!他撕下一块布条,盖住指刀尖锐的边缘朝外。这,将是他复仇的利刃!
他如同幽灵般溜出土地庙,目标——回春堂药铺!
………………
回春堂药铺。
天色渐暗,药铺提前关了门板,只留一道缝隙透出微弱的灯光。高大夫(高升)心神不宁地在柜台后踱步。下午当铺的骚动、王教头的重伤、暴园的逃脱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。暴园那小子可不是善与之人,他越想越怕,冷汗涔涔。
“咚咚咚!”急促的敲门声响起。
“谁啊?打烊了!”高大夫心头一跳,警惕地问。
“高大夫!是我!当铺的小录!”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焦急的声音,“老爷让我给您送个急信!关于下午的事儿!”
当铺的人?送信?高大夫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到门边,拔掉门闩,拉开一条门缝。
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泥污、低着头的年轻人,穿着当铺伙计常见的灰布短褂(暴园从死去的护院身上扒的)。
“信呢?”高郎中警惕地问,只露出半个身子。
“在这里!”年轻人猛地抬头!露出一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!正是暴园!
高大夫瞳孔骤缩!惊骇欲绝:“暴……暴园?!你……”
话音未落!
暴园紧握指刀的右手,如同毒蛇出洞!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全身的力量!狠狠刺向高郎中暴露在门缝外的咽喉!
“噗嗤——!”
指刀尖锐的边缘,如同最锋利的匕首,瞬间割开了高大夫的气管和颈动脉!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高大夫双手死死捂住喷涌鲜血的脖子,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!他想喊,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!身体如同烂泥般软倒下去!
暴园一脚踹开大门!扑了进去!他骑在高大夫不断抽搐的身体上,沾满鲜血的玉扳指再次狠狠扎下!一下!两下!三下!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!他如同疯魔,眼中只有复仇的火焰!
“这一下!为我爹!”
“这一下!为我姐!”
“这一下!为被你害的所有人!”
直到高大夫彻底没了声息,暴园才如同脱力般瘫坐在地,大口喘着粗气。他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,看着手中滴血的指刀,泪水混合着血水滚滚而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