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宫的铜漏刚过巳时,李斯捧着加急战报穿过回廊,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阶前的青苔。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炸开的轻响,嬴政正对着西域舆图出神,指尖在“姑师”二字上反复摩挲——那是三个月前,赢欣在御前标注的“首战之地”。
“陛下,定远战报!”李斯的声音带着难掩的震颤,双手将竹简举过头顶。
嬴政抬手,内侍接过战报呈上前。竹简上还沾着河西的沙尘,墨迹因加急传送有些晕染,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锐气。他指尖划过“一日破姑师”的字样,眉峰微挑,目光很快被后半段吸引——那里详细写着扶苏、胡亥与二百菜鸟的动向。
一、扶苏:案牍间的锋芒
“扶苏所领后备队,于姑师城登记俘虏三千七百人,创‘画像注名法’:西域人名音译难记,则绘其貌、注特征,如‘月娘,携三岁男童,左额有痣’;遇老弱病残,亲嘱医官诊治,分拨粮米时,按‘老幼优先’排序,俘虏无哗变者。”
嬴政的指尖在“画像注名法”上停顿,想起扶苏在咸阳时,总捧着《尚书》谈“仁政”,那时他只觉这儿子迂腐,不懂乱世需铁腕。可战报里写,西域妇人因扶苏“分粮有序”,主动指认了藏匿的匈奴兵;连最桀骜的姑师贵族,都在登记册上按了指印——不是因畏惧,是因“他记俺们名字,还问娃几岁”。
“李斯,”嬴政忽然开口,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,“这法子,比单纯砍头更能安民心。”
李斯躬身:“公子扶苏于细微处见章法,颇有赢欣公子‘立序’之风。”
嬴政没再说话,翻过竹简,见附页上画着几幅简笔画:一个抱孩子的妇人,一个瘸腿的老者,线条虽稚拙,却把特征画得分明。旁边注着“此二人懂织锦,可送河西工坊”,字迹沉稳,正是扶苏的笔锋。他忽然想起这儿子幼时,总爱对着宫苑的草木写生,那时只当是闲情,如今竟成了安边的利器。
二、胡亥:刀笔间的蜕变
“胡亥随扶苏登记,初时手抖笔颤,误将‘五岁男童’记为‘五十’,遭西域人哄笑。后闭门半日,仿扶苏之法,以炭笔标注俘虏特征,竟无错漏。遇匈奴降卒辱骂,未如往日撒泼,反按《秦律》记下‘辱骂官吏’,交由军法处处置。”
嬴政看到“手抖笔颤”时,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——这小子在咸阳,连账本都懒得翻,摔碎的玉碗能堆成小山。可战报里接下来说,胡亥夜里偷练写字,烛火燃到天明;有菜鸟怕累偷懒,他竟学着赢欣的语气斥道“这是战场,不是咸阳宫”,虽声音发虚,却没让半步。
“蒙恬,”嬴政扬声道,“你说胡亥这性子,能改?”
蒙恬刚从北境回京,闻言躬身:“臣闻赢欣公子令菜鸟营‘八人同屋,错则连坐’。胡亥为不拖累同伴,竟学着缝补破甲,虽针脚歪扭,却比在咸阳时踏实十倍。战场磨人,比宫墙里的训诫管用。”
嬴政翻到战报末尾,见附了片麻布,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秦文写着“胡亥记:今日分粮,老妪给俺颗野果,甜”。墨迹被泪水晕开了一小块,想来是那孩子写时动了情。他忽然想起胡亥幼时,抢了扶苏的书简扔进鱼池,那时只觉这儿子顽劣难驯,如今却在西域的风沙里,记下一颗野果的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