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,定远营垒的号角就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。甲字营的营房里,胡亥正抱着那床散发着霉味的棉絮打盹,猛地被号角声惊得滚下床,摔在冰冷的泥地上。
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,看着同屋另外七个“菜鸟”手忙脚乱地穿衣服,忽然想起赢欣的话——“迟到者罚负重跑营垒三圈”,顿时魂飞魄散。
“快!快穿!”他手忙脚乱地抓过麻布短打,却怎么也系不上腰间的带子。同屋的赵成比他好不了多少,锦袍衬里被粗布磨得皮肤发痒,一边扯衣服一边骂:“这破布是给人穿的吗?扎得人难受!”
等他们跌跌撞撞跑到操场时,蒙浩、王泽已经带着几个武将子弟站好了队列。蒙浩赤着胳膊,肌肉线条在晨光里绷得紧实,见胡亥他们来了,低声嗤笑:“菜鸟二号,这就跟不上了?”
胡亥脸一红,刚想回嘴,就见赢欣抱着胳膊站在高台上,身后项离手里拎着根浸了水的藤条,正冷冷地数着迟到的人。“迟到者,三十七个。”赢欣的声音像淬了冰,“负重,开跑。”
士兵们立刻搬来三十七个沙袋,每个足有二十斤。胡亥看着那沉甸甸的沙袋,腿都软了,可项离的藤条“啪”地抽在旁边的木桩上,吓得他赶紧把沙袋背在背上。赵成更是没走两步就喘得像头牛,沙袋磨得肩膀生疼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扶苏也迟到了——他花了太多时间叠那床不听话的棉絮,非要叠成赢欣要求的“方方正正,棱角分明”。他不声不响地背起沙袋,步子不快,却稳稳妥妥。跑过胡亥身边时,见胡亥快摔倒了,还伸手扶了一把。
“谢……谢谢一号……”胡亥喘着气,心里又羞又愧。他一直怕赢欣报复,可这两日赢欣根本没正眼看过他,反倒是这位素日里瞧不上的大哥,给了他一丝暖意。
三圈跑下来,三十七个迟到者瘫在地上,像滩烂泥。胡亥吐着舌头,胸口疼得像要炸开,看着蒙浩他们在练枪,枪尖划破空气的“咻咻”声里,竟生出几分羡慕——至少他们不用受这份罪。
辰时三刻的早餐是糙米掺着麦麸的糊糊,配着腌萝卜。膳房的木桌油腻腻的,蒙浩端起碗就呼噜呼噜喝,王泽还嫌萝卜太淡,就着自己带的盐巴往下咽。可赢侈捏着木勺,看那糊糊里飘着的草屑,胃里一阵翻涌,刚抿了一口就吐了出来。
“浪费粮食。”牡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,一身青布裙,手里拿着本账簿,眼神比男兵还利,“按规矩,罚饿一天。”
赢侈吓得脸都白了: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“规矩就是规矩。”牡丹合上账簿,声音没一丝波澜,“要么现在咽下去,要么饿到明天天亮。”
周围的人都停了筷子,看着赢侈。他看看牡丹冷硬的脸,又看看那碗糊糊,终于咬着牙,捏着鼻子把剩下的糊糊灌了下去,刚放下碗就捂着嘴跑了出去,怕是要吐个干净。
巳时的劳作分了三拨:甲字营去北坡耕田,乙字营修渠,丙字营去工坊帮忙。蒙浩、王泽被分到耕田组,手里的曲辕犁看着轻巧,真要拉起来,才知道比家里的马车难驾驭十倍。蒙浩咬着牙,跟着老农的指点,犁尖总算没再往石头上撞;王泽更绝,干脆脱了上衣,光着膀子跟牛较劲,汗珠子砸在地里,溅起细小的土花。
扶苏在修渠组。他拿着铁锹,学着别人的样子铲土,可没几下就磨破了手心。旁边的老农见他疼得皱眉,教他:“公子……哦不,菜鸟一号,握锹要松些,借巧劲,不是蛮干。”扶苏点点头,按着老农的法子试,果然省力些。他看着渠沟里流淌的水,忽然想起赢欣说的“水利是农之本”,原来这简单的一锹土,也藏着学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