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8章 母亲的反常(1 / 2)

老房子的木窗棂刻着缠枝莲纹路,清晨的微光透过纹路缝隙,在客厅的红木绣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母亲正低头穿针引线,银白的发丝在鬓角泛着柔和的光泽,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。她的手指关节有些变形,那是常年握绣花针留下的痕迹,指腹上布满细密的茧子,却依旧灵活地捏着一根纤细的绣花针,针尖悬着一缕浅青色的绣线,像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事。

成彦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,黑色拉杆的金属凉意顺着指尖蔓延,鞋跟蹭过青石板门槛的轻微声响,让母亲的动作顿了顿。绣花针停在素白绸缎上方,她却没有立刻抬头,只是缓缓调整了一下绣线的松紧。

“妈,我回来拿点东西,今天下午的飞机。” 成彦的声音有些干涩,喉咙发紧,像卡着一团未咽下去的棉花。她下意识地攥紧行李箱拉杆,指节泛白,金属拉杆被握得微微发烫。她预想了无数种母亲的反应:眉头紧锁着絮絮叨叨反对,红着眼眶拽着她的胳膊不让走,甚至可能拿出藏在抽屉里的降压药,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她留下。毕竟这趟温哥华之行,藏着太多未知的危险,林国雄的黑帮势力已经在那边布下眼线,而她要找的韩东明,是母亲隐忍了十几年的牵挂与禁忌。

母亲终于缓缓抬起头,绣花针依旧捏在手里,浅青色的绣线垂在半空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她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反常,没有愤怒的蹙眉,没有担忧的泛红,只是深深地、定定地看着成彦,像是要把她的模样从发梢到鞋尖都刻进骨子里。那眼神太过复杂,像蒙尘的铜镜被轻轻擦拭,露出底下深藏的光:有不舍的柔软,有牵挂的酸涩,还有一丝成彦读不懂的释然,像压在心底多年的石头终于松动,透出一丝光亮。

“嗯,都收拾好了?” 母亲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像是刚哭过,又像是压抑了太久。她抬手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,指尖划过耳后的皮肤,动作依旧娴熟,像无数个寻常的清晨,她坐在绣绷前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,只是这一次,指尖微微有些颤抖。

成彦愣住了,嘴巴张了张,却发不出声音。她预想了无数种应对母亲反对的话术,甚至准备好了顾怀安教她的 “安全保障清单”,想一条条念给母亲听,此刻却全都堵在喉咙里。她喉结滚动了一下,咽了口唾沫,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嗯,都收拾好了,签证也下来了,顾怀安帮我安排了顶尖的安保团队,都是退役的特种部队成员,还有中加文化交流协会的人接应,不会有事的。” 她语速飞快,像在背诵课文,下意识地想要解释,想要安抚,却不知道母亲的平静背后,藏着怎样的心思。

母亲点了点头,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。绣针在素白的绸缎上轻轻落下,针尖刺破布料的 “嗤啦” 声,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,一下下像扎在成彦的心上。“去看看你外婆留下的那个樟木箱吧,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东西。”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,仿佛只是在说 “今天中午吃米饭” 这样再寻常不过的小事,绣针在绸缎上穿梭,留下细密的针脚。

成彦走到卧室角落,那只老旧的樟木箱静静立在那里,箱体上的铜锁已经氧化发黑,刻着的 “福” 字模糊不清。她伸手握住铜锁,轻轻一拧,“咔哒” 一声,锁开了。一股淡淡的樟脑香扑面而来,混杂着岁月的味道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绣线清香。箱子里整齐地叠放着几件厚衣服,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,用的是最厚实的棉布,针脚细密工整,连袖口的缝线都找不到一丝线头。衣服上面,放着一个红色的锦盒,锦盒表面绣着精致的栀子花纹,和母亲当年给韩东明的那块手帕一模一样。

成彦打开锦盒,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白色绸缎,绸缎上放着一块完整的 “盘金绣” 绣片。绣片主体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,金线勾勒的花瓣流光溢彩,银针绣制的花蕊细腻逼真,边缘处还绣着小小的 “慧” 字,那是母亲的名字。这是母亲年轻时的得意之作,成彦小时候只在相册里见过,母亲一直把它当作宝贝,从不轻易示人。锦盒底下,压着一沓厚厚的信封,信封是牛皮纸的,已经泛黄,上面用钢笔写着成彦的名字,字迹从工整到潦草,又从潦草到平静,能看出母亲这些年的纠结与挣扎。

“那些信,是我这些年写的,一直没敢给你看。”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,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粗布包,包口用麻绳系着,打得是成彦小时候最熟悉的 “蝴蝶结” 结。“以前总怕你冲动,怕你去找真相会惹祸上身,所以一直拦着你,甚至跟你说韩叔叔是个坏人,让你离他远点,让你别再惦记你父亲的事。”

成彦的心脏猛地一沉,像被一块巨石砸中,瞬间坠入冰窖。她拿起那些信封,指尖微微颤抖,牛皮纸的粗糙质感摩擦着指尖,信封上的字迹有的被泪水晕染过,有的笔画用力过猛,笔尖划破了纸张。“妈,你早就知道韩叔叔不是坏人?你早就知道父亲的事另有隐情?你早就知道真相?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转头看向母亲,眼眶已经泛红,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

母亲叹了口气,走到她身边,解开粗布包的麻绳。包里面是一枚铜制的印章,印章呈方形,上面刻着 “林慧绣坊” 四个字,字体遒劲有力,还有一本泛黄的账本,账本的纸页已经卷起边角,上面用毛笔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。“我和你韩叔叔、你父亲,年轻时是最好的朋友,我们三个一起长大,一起学苏绣,一起创办了‘林慧绣坊’,想要把苏绣这门手艺发扬光大。”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,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情,嘴角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,“那时候,绣坊的生意很好,我们还收了几个徒弟,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,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。”

“后来,林国雄看中了绣坊的潜力,还有我们手里的那几个失传针法的图谱,想要强行收购。我们不同意,他就用卑鄙的手段陷害你父亲,伪造了假的账本,说你父亲挪用公款,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我们的绣品是机器代工的,不是纯手工苏绣。”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眼底闪过一丝泪光,很快又被坚定取代,她抬手擦了擦眼角,却没有摸到眼泪,“你父亲性子刚烈,受不了这样的污蔑和打击,一病不起,没多久就走了。韩叔叔为了保护我们,也为了保存林国雄陷害我们的证据,只能隐姓埋名离开国内,去了加拿大。这些年,我一直在收集林国雄的罪证,也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,让真相大白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一直想为你父亲和绣坊正名,也知道你一直在为《镜界》努力,想要通过作品让更多人知道苏绣的美,知道反网暴的重要性。现在,你长大了,有了自己的事业,有了可以信任的朋友,也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。”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轻,却越来越坚定,她握住成彦的手,指尖的茧子摩擦着成彦的掌心,带来一丝粗糙的暖意,“时机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