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图上,老槐村外围的七座界碑、孤庙下的巨大坑穴、以及传说中通往地下的白骨阶梯入口,都被清晰地标注出来。
而地图最中心的位置,被一个深刻的圆点标记,那正是林青竹埋下铜钱之处。
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,当晨光将树影投射在地面时,那斑驳的影子里,竟凭空多出了一道淡淡的虚线,一头连接着村庄的地图,另一头则无限延伸向远方,指向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幽都,宛如一条正在缓缓搏动的地底脉络。
第五日寅时,天色最暗沉的时刻,村东头那口老井的水面再次起了变化。
一层青绿色的薄膜悄然浮现,但这一次,膜上没有再显现出脚印,而是浮现出无数比米粒还小的古篆符点。
这些符点自行排列,构成一圈圈环状的波纹,从井心向四周层层扩散,仿佛在宣告着什么。
村里唯一识得些古篆的老学究被请来,他凑着灯笼,哆哆嗦嗦地辨认了许久,才用嘶哑的嗓音颤声道:“这是……‘止’字的反写!是镇压、封印的意思!”
他话音未落,井壁上那些湿滑的苔藓仿佛听到了号令,竟齐刷刷地将叶面转向井内。
光滑的叶面上光影流转,共同映出了一幕短暂而清晰的幻象——一个少年的虚影赤着双足,静静地立在孤庙的深坑之中,他的右手掌心朝下,正死死地按在坑底的地面上。
而在他手掌之下,那扇传说中的地下骨门只开启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,从缝隙中涌出的,并非村民们想象中的滔天怨气与无数亡魂,而仅仅是一缕再寻常不过的清风。
那缕清风悠悠地拂过井口,带起半片枯黄的落叶,在空中打了个旋,轻飘飘地落下。
就在那片枯叶落地的同一瞬间,远在万里之外,幽都深处一片灰雾缭绕的荒原上,背负着一口朱红棺椁的林青竹,停下了脚步。
他肩上的红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,极其轻微地一震。
他缓缓转过身,望向来时路上那道横亘天地的巨大门梁所残留的气息,目光悠远而深邃。
沉默良久,他忽然抬起手,将沉重的棺盖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。
一抹温润如玉的柔光从缝隙中溢出,驱散了他身周三尺的灰雾,也照亮了他脸上那份久违的平静。
他对着棺中,也像对着这片死寂的天地,用只有风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:“原来,这世上最重的担子,是让别人走得轻一些。”
话音落下,他重新合上棺盖,不再回头,迈步前行。
他的身影在浓雾中渐渐变得模糊、淡去,唯余一步步踏在坚实土地上的声音,沉稳而有力。
而那每一步落地的震动,都与千里之外老槐村后山断桥下,某一株铃舌草根须深处,那微弱却坚定的搏动,完全同步。
村子里的异象在第五日后暂时平息了,但一种比恐惧更复杂的情绪在村民心中蔓延。
他们不再害怕,而是开始尝试理解。
他们日复一日地看着那棵刻着地图的老槐树,感受着空气中那些细微的变化,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答案。
村里的日历,被郑重地翻到了春分那一天,每个人都知道,某种命运的节点,正在悄然临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