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梦中,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院落,耳边传来一阵阵井水汩汩涌动的声音。
那声音很奇特,不像是水流,倒像是有人正用低沉而缓慢的语调,贴着井口诵读着什么。
他侧耳细听,字句渐渐清晰:“寅时扫阶,卯时焚香,辰时叩铃三遍。”
这语调、这内容,熟悉得让他心头发紧。
这分明是他幼时被老守夜人逼着背诵的守庄准则,一字不差。
而那诵读的声音,带着一丝稚嫩的童音,竟是他自己儿时的嗓音!
他猛地从梦中惊醒,额头上布满了冷汗。
窗外月色清冷,驿站里一片寂静,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。
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袖中,那里藏着他从义庄带出的唯一物件——一枚用槐树叶串成的铃铛。
此刻,那枚早已干枯的叶铃正在他掌心无声地剧烈震颤,仿佛在与某种遥远的力量共鸣。
他瞬间明白了,那不是幻觉。
他虽然离开了,但他数十年的生活痕迹,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在了那片土地上。
井在记他,地在学他,而他那份“永不回头”的决绝誓言,正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形式,固执地延续着。
次日,他没有再前行,而是掉头折返。
他没有回村,只是在距离村庄约十里的荒径上停下了脚步。
这里已是义庄地脉的边缘。
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陶罐,小心翼翼地承接了一些清晨草叶上的雨露,直到装了半满。
然后,他解下袖中的槐叶铃,那是最后一串了,他凝视片刻,决然地将它投入了陶罐之中。
他将陶罐端正地放置在荒径的中央,不加掩饰,也未曾守护,便转身离开了。
当天夜里,风雨大作,一道闪电划破夜空,雷光瞬间照亮了荒野。
就在那短暂的光明中,荒径中央的陶罐被照得通透,罐中清澈的雨露里,倒映出的却不是干枯的叶铃,也不是天上的雷云。
那倒影,赫然是一座微缩的石桥轮廓,桥身古朴,桥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踽踽独行,肩上还扛着半截早已朽烂的更梆——那正是多年前因失职而未能安息的守夜人的魂形。
紧接着,七声沉闷的鼓点凭空响起,不再是记忆中那错乱颠倒的节奏,而是变得整齐划一,分毫不差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校准。
翌日清晨,雨过天晴。
他回到原地,只见陶罐已然倾倒,里面的雨露流淌殆尽,那串槐叶铃也消失无踪。
他没有去追查叶铃的去向,只是站在原地,朝着村庄的方向,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轻轻说道:“你替我敲,我就不用回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原本徐徐吹拂的东南风诡异地骤停了三瞬。
随即,一股强劲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,在他身旁急速旋转了一周,而后呼啸着朝义庄的方向刮去,像是一场无声而郑重的揖别。
清明第七日,他途经邻县古驿道,在茶棚歇息时听老驿夫闲谈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