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后的第三日,晨曦如同稀薄的金粉,斜斜地洒在义庄院内的井台上。
井口的水面平滑如镜,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,静谧得仿佛时间在此凝固。
村东头的王家婆娘挎着篮子去后山拾柴,习惯性地抄了这条近路。
她本是低头赶路,眼角余光却被井台的异样牵住。
她停下脚步,狐疑地望过去。
那口井她看了几十年,从未变过样,可今天,似乎有什么不对。
井绳还好端端地搭在辘轳上,位置分毫未动,但沉重的木制辘轳本身,却像是被人暗中使力,朝着一个方向偏转了小半圈。
王家婆娘心里咯噔一下,村里男人都下地了,妇孺谁有力气去转动这又沉又涩的老家伙?
她壮着胆子又凑近几步,目光落在井沿的青苔上。
那里,一道崭新的湿痕从井口边缘一直延伸到青石板上,痕迹细长,不像水滴溅落,反倒像是被什么细长的金属物件拖拽过留下的水渍,在晨光下隐隐反着光。
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她脚底升起。
这义庄本就晦气,自从那守庄的年轻人走后,更是阴森得紧。
她不敢再靠近,只隔着七八步的距离,扯开嗓子朝院里喊了一声:“有人吗?”
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,显得格外单薄。
没有人应答。
然而,就在她准备转身快步离开时,一股奇异的暖风毫无征兆地从井底升腾而起,拂过她的面颊。
那风不带一丝井水的阴寒,反而异常温润,其中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——既有陈年旧信纸在箱底捂久了的干燥味道,又混着一丝艾草焚烧后留下的淡淡苦香。
王家婆娘吓得魂飞魄散,篮子也顾不上了,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义庄,再也不敢回头。
当夜,子时正。
月光被乌云遮蔽,天地间一片昏暗。
义庄古井中,原本死寂的水面忽然漾起一圈极细微的波纹,如同一颗无形的石子投入水心。
这波澜并非风吹所致,四周也无鸟兽惊扰,它来得突兀而诡异。
紧接着,水中央的光影开始扭曲、汇聚,那并非天上星月的倒影,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水底深处浮现。
光影渐渐清晰,缓缓在水面拼凑出一个物件的轮廓——那是一把钥匙的影子,悬浮在水面之下,连最细微的齿纹都清晰可辨。
若他在此,定会一眼认出,这正是他三日前决绝地投入井中,亲手沉下的那把义庄铜钥。
钥匙的影子在水中静静地停留了七息,随后像是墨迹入水般,悄然散开,水面再次恢复了亘古不变的平静,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然而,在义庄院墙外百步远的一棵枯槐树下,深埋地底的根系之中,一缕比黑夜更深沉的丝状光流,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加速奔涌,其流动的方向,精准地指向他离去的东南旧路。
五日后,他已在百里之外的一处驿站歇脚。
连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,刚一沾枕便沉沉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