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微露,第一缕光尚未完全刺破地平线的薄暮,无名牧童便已踏上了那条通往山涧的小径。
他惦记着昨日在那儿新发现的一丛无瓣琉璃花,那剔透的质感,仿佛是山间灵气凝结的珍宝。
然而,当他踏上小径时,脚下的触感却截然不同。
往日坚实平整的土路,此刻竟变得异常松软,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连夜翻耕了一遍。
他好奇地蹲下身,用指尖轻轻拨开表层的湿土。
泥土之下,一抹极细的金光倏然亮起,随即如活物般迅速游走、交织,在他眼前排列成三行歪歪扭扭的字迹。
“你冷吗?”
“你饿吗?”
“你要回家吗?”
字迹一闪而过,快得仿佛只是他眼花了。
可当他将手掌覆上那片土地时,一股温润的暖意却清晰地从泥土中传来,顺着掌心一直流淌到心底。
牧童怔住了,他没有开口,喉头却猛地一哽,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。
那是一种被瞬间看穿的委屈,仿佛有人替他说出了他三十年来藏在心底,从未对任何人言说过的孤苦与渴望。
他是个孤儿,这片山野便是他的家。
冷,是衣衫单薄时山风的刺骨;饿,是青黄不接时空荡的肠胃。
可那句“你要回家吗”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他用三十年时间筑起的坚硬外壳。
他从未有过家,又何谈回家?
可这大地,却懂得他最深的奢望。
与此同时,一缕若有若无的残识,正随着这地脉金纹的轻微荡漾而流转。
林青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,只知道自己是这大地的一部分。
他“看”到了牧童的茫然与慰藉,也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。
这不是询问,而是“预守”。
大地在它所能触及的每一寸土地上,都预先设下了安抚与庇护。
凡有迷途者、孤苦者、悲伤者足履将至之处,路,已先行设问。
他的意识顺着一道主脉奔涌向千里之外。
在那里,暴雨如注,老槐村长的孙子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中摸索。
少年是为了寻找一味能救治祖父的草药而进山的,此刻却迷失了方向,浑身湿透,又冷又怕。
林青竹的残识“看”到,在少年即将踏足的一片积水泥潭前,地底的金纹早已提前三尺交织成一道无形的结界,如同一把撑开的巨伞,默默将上方倾盆的雨水隔绝开来。
雨点落至那片空地之上,竟诡异地向四周滑开,没有一滴能溅到少年脚下。
少年并未察觉这神奇的庇护,他只觉得前方的路似乎好走了些。
他踉跄着穿过这片相对干燥的空地,在一片藤蔓与青苔的遮掩下,撞见了一块半埋在土里的残碑。
他本能地停下脚步,伸手拂去石碑上的苔藓。
当他的指尖触及碑面,一圈柔和的白光自他触摸之处荡漾开来,光晕之中,竟开出了一朵虚幻的琉璃之花。
光花绽放的瞬间,少年忽然觉得右边肩头微微一沉,像是有人从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衣服。
他猛地回头,身后空无一人,只有被风卷起的落叶在打着旋。
可就在那落叶堆中,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衫静静地躺在那里,襟角处用青线绣着半朵残缺的琉璃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