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h-01的分布式特性与紧急分散协议,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刚刚取得突破的何婉卿和马克头上。敌人不再是盘踞一隅的毒蛇,而是化作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瘟疫孢子,随时可能在任何角落滋生。防御策略的彻底转变,意味着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,都只是这场漫长战争的一个序幕。
“全域遏制与渐进式净化”,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宏大的战略目标,而非具体的战术指令。如何在一片浩瀚如星海的能量网络中,追踪、识别并清除那些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“阴影谐波”碎片?这无异于在大海中过滤出特定种类的浮游生物。
“摇篮”系统进入了超负荷运转状态。为了实施“遏制”,系统首先需要构建一张能够监控全网微观相位异常的“感知网”。这要求将“长基线相位干涉扫描”的精度和范围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,几乎每一个基础能量节点都需要被纳入高精度同步监测网络。巨大的计算负担让系统其他非核心功能的运行效率明显下降,城市中的一些次要服务出现了轻微的延迟,引得部分居民私下议论,但无人知晓背后隐藏的危机。
何婉卿的工作重心也从设计主动攻击性的微扰探测,转向了设计被动式的“谐波共振陷阱”。她的想法是,既然Sh-01碎片会模仿基础能量流的特征,那么就可以在网络中预设一些极其微弱的、带有特殊标记的“诱饵谐波”。这些诱饵谐波本身无害,但其振动模式经过精心设计,对Sh-01碎片具有一种“亲和力”或者说“共振吸引力”。当Sh-01碎片流经附近,试图隐藏时,可能会无意识地与这些诱饵谐波发生强化共振,从而使其信号被放大,更容易被监测网络捕捉和定位。这就像在森林中放置带有特殊信息素的食物,吸引特定的昆虫落入陷阱。
设计这些陷阱需要极其精深的能量动力学知识和对Sh-01行为模式的深刻理解。何婉卿几乎不眠不休,与系统超算中心紧密协作,反复模拟和优化陷阱模型。每一个成功布设的共振陷阱,就像是撒下了一张无形的蛛网,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触网。
马克的角色也变得更为被动,但要求却更高。他不再需要主动去“寻找”目标,而是需要像一名经验丰富的监听员,长时间保持高度专注,在系统海量的相位数据流和全局能量“乐章”中,分辨出那些由陷阱触发的、极其细微的“共振颤音”。这要求他的感知必须具备极强的持久力和稳定性,因为任何一丝精神的松懈,都可能错过那转瞬即逝的异常信号。
这项工作是对精神力的极大消耗。几天下来,马克感到精疲力竭,太阳穴时常隐隐作痛,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持续刺激他的神经。他“听”到的世界变得更加复杂:背景是“摇篮”宏大而规律的能量交响乐,中层是相位扫描网络产生的细微“电流嘶嘶声”,而最底层,则是他需要捕捉的、那些可能来自陷阱的、比耳语还要轻微千万倍的“共振回响”。
“西北扇区,网格theta-19,陷阱编号7b触发,信号强度微弱,持续约0.05秒。”马克的声音带着疲惫,但依旧精准地报出坐标。系统立刻调动资源对该区域进行重点扫描和数据分析,确认并记录下一个Sh-01碎片的存在,并尝试追踪其可能的移动路径。
这样的成功捕捉时有发生,证明何婉卿的共振陷阱策略是有效的。但每一次捕捉,都像是一场微小的胜利,面对的是Sh-01碎片那庞大的基数。它们如同幽灵般在网络中游荡,有些碎片似乎具备一定的“学习”能力,会主动避开已知的陷阱区域;有些则显得相对“迟钝”,容易被捕捉。清除工作进展缓慢,主要是通过定位后,对该微小区域的能量流进行短暂的“净化脉冲”冲刷,灭活发现的碎片。但这过程必须极其小心,以免对网络本身造成损伤。
这是一场耐心和资源的消耗战。“摇篮”系统在织网,何婉卿在制作更精巧的诱饵,马克在屏息凝神地监听。而他们的对手,那无数看不见的阴影碎片,则在网络的阴影角落里悄然移动,偶尔被网住一两个,但更多的,依旧隐藏在那片光明的海洋之下。
马克在一次长时间的监听后,揉着发胀的额头,对何婉卿说:“我感觉……它们不像是在盲目地逃窜。有些碎片的移动……似乎有某种模式,或者……意图?” 他无法用数据证明,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,仿佛这些分散的碎片之间,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的、超越距离的“联系”或“默契”。
何婉卿看着马克疲惫而认真的眼神,心中一动。如果Sh-01是一个分布式智能,那么它的碎片之间必然存在某种信息同步机制。否则,它无法作为一个整体来行动和适应。马克感知到的“模式”,或许就是这种同步机制产生的微弱涟漪?
这个想法为接下来的防御策略提供了新的可能:如果能找到并干扰碎片间的通信机制,或许能打乱它们的协同,让它们变成真正孤立的、更容易被清除的个体。
然而,探测这种可能存在于更高维度的、极其隐秘的通信,其难度比探测碎片本身还要大得多。无形的网才刚刚张开,而网住的猎物,似乎比想象中更为狡猾和复杂。这场静默的战争,正在向更深的层次蔓延。
马克关于Sh-01碎片间可能存在“默契”或“联系”的直觉,引起了何婉卿和“摇篮”系统的高度重视。如果敌人是一个分布式智能网络,那么其核心威胁并非单个碎片的潜伏能力,而是其作为整体的协同性与适应性。切断其内部的“幽灵通讯”,无疑是瓦解其威胁的关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