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贝洛伯格之后罗浮之前。
(鬼徊力量波动,因为换了个世界体内欢愉力量和命途共鸣引起的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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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境没有开端,只有无尽的坠落,然后是被包裹的窒息感。
不是水,是更厚重、更污浊的东西。
是泥土,是沉淀了无数绝望和遗忘的渣滓,冰冷地挤压着他每一寸皮肤,试图将他重新揉碎,变回最初那微不足道的养分。
他动弹不得。
意识却在粘稠的黑暗里异常清晰,清晰地感受着那份被彻底掩埋、被背弃的孤独。
每一次试图呼吸,涌入鼻腔和口腔的都不是空气,而是腐殖质的腥甜和某种更深沉的、铁锈般的绝望。
然后,某种东西醒了。
不是清醒,是更原始的觉醒。
是深埋于骨髓,被他用理智、用绘画、用“墨徊”这个身份强行压抑下去的……本能。
饿……
一个音节,不是声音,是震颤,从他灵魂最腐朽的根基处蔓延开来。
饿。
第二声,更响,带着撕裂一切的焦灼。
饿!
第三声如同惊雷,炸碎了他所有勉强维持的人形伪装。
“呃……啊……”
一声破碎的、不似人声的嘶哑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。
他动了。
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,指甲骤然变得尖利,猛地刺破头顶沉重的黑暗。
手指痉挛般地抠挖着,不是寻找支点,而是纯粹的破坏欲。
泥土、纠缠的草根、某种象征性的腐朽布条、以及更深层冰冷的、坚硬的……骨骼的碎片。
建筑物遗留的钢筋?
或是都市玻璃幕墙的尖锐残骸?
梦境不讲逻辑,只汇聚所有尖锐、冰冷、能造成伤害的意象。
它们在他的抓挠下粗暴的混合在一起,割破了他的手掌,但他感觉不到疼痛,只有一种更深的、令人战栗的空洞。
另一只手也破土而出。
双手扒住凝实发黑暗边缘,一个诡异的发力——不是身体的上撑,而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从埋葬之地爬出。
他的身体变得柔韧而非人,像是没有骨头,又像是每一寸骨骼都在错位重组,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。
黑色的纹路自皮肤下浮现,沿着脊椎蔓延,最终在尾椎处凝聚,延伸出一条细长、冰冷、末端是尖锐黑色三角形的尾巴,不安地鞭挞着梦境的虚空气流。
头顶两侧,皮肉撕裂般的痛楚一闪而过,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被磨砺的粗糙的、扭曲的、初生般的黑色角质——恶魔的角,带着原始的血腥气。
他彻底爬了出来,跪在混沌的梦境大地上。
抬起头,那双总是带着书卷气或抽象热情的深棕色杏眸,此刻只转换为最纯粹、最饥饿的猩红光芒。
如同两颗燃烧的血钻,里面没有任何理智,只有能将一切焚烧殆尽的虚无。
口腔里充满了铁锈味。
是刚才爬行时,那些尖锐的梦境碎屑划破了他的口腔内壁,血液混合着泥土和不可名状的残渣,从他苍白的嘴角溢出,滴落,在地上晕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红。
但他感觉不到。
他只能感觉到……饿。
不是胃袋的空虚,是存在本身的巨大缺口。
是一个孩子曾经仰望星空,渴望变得强大、渴望被爱、渴望不再孤独时,那份纯粹的愿望被现实最恶意地扭曲、污染后形成的黑洞。
它不寻求填充,只寻求吞噬。
成长?进化?
变得强大?
啊……是的……
需要“养分”。
种子被埋在地底,得需要养分才能长大。
无比简单的……逻辑。
需要……更多。
他的视线扭曲了,不再能看到物体的形态,只能看到流动的能量,纷杂的情绪,构成万物的概念。
欢愉的、痛苦的、温暖的、冰冷的……所有的一切,在他此刻的感知里,都只是……食物。
背叛?
那是一种冰冷刺骨的能量,嚼碎它。
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,就不会再被它伤害。
别离?
那是撕裂般的空虚感,吞下它。
用其他东西填满那个洞,就不会再感到疼痛。
好的、坏的、善的、恶的……多么无意义的划分。
它们都在那里,散发着诱人又可憎的能量光泽。
为什么要区分?
为什么要选择?
全部……全部吞下去就好了啊。
把一切都嚼碎,吃下。
就不会有背叛,不会有别离。
我,我们,所有人,好与坏,善与恶,所有都能被融合,于是不再分离。
一个扭曲的、无法称之为笑容的幸福弧度在他染血的嘴角咧开。
茫然,却又带着极致的渴望。
逻辑链简单而恐怖:吞噬→融合→填补空洞→达到某种扭曲的完整。
他伸出那只还在滴着血和泥的手,抓住梦境中一段扭曲盘绕的,像是树根又像是神经束的东西。
他没有撕扯,而是直接递到嘴边。
“咔嚓——”
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响起。
那不是咀嚼食物的声音,更像是岩石崩裂、金属被强行拗断的噪音。
他的颚骨以一种非人的方式张开,牙齿变得尖利,轻易地咬碎了那坚韧的物质。
没有品尝,只有碾碎和吞咽。
有些物质进入他口中,并未落入食道,而是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炼炉,瞬间被分解、提纯、化作混沌的能量流,强行融入他不断嘶吼着“饥饿”的身体。
他的身体随之发生畸变。
被吞噬之物的特性短暂地在他体表浮现。
树皮的纹路、金属的光泽、玻璃的碎片感——
然后又迅速被那更深沉的黑暗与血红吞噬、同化,使得他的形态更加不稳定,更加扭曲怪异。
“嘎嘎……咔……”
骨骼在错位,在增生,在适应这永无止境的吞噬。
他的体型在缓慢地膨胀,不是因为肌肉的生长,而是因为内部积累了大量无法完全消化的、狂暴的能量和物质残渣,像一个即将被撑破的、丑陋的塑料袋子。
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,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破空之声,尖端的黑三角闪烁着不祥的光泽,似乎也能刺穿并汲取梦境本身。
他爬行着,搜寻着下一个目标。
红瞳之中没有任何焦点,只有一片猩红的、贪婪的迷雾。
那是一个被最原始欲望驱动的野兽,一个从地狱图景中爬出的恶鬼,一个……迷失在自己最深层创伤和恐惧中的孩子。
他曾相信过阳光,相信过温暖的笑容,相信过伸出的手。
但那些东西最终都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碎裂了,留下的只有被埋入地底的冰冷和窒息。
那么,就不再相信了。
不再期待了。
吃掉一切。
把所有的“外界”都变成“内部”。
这样,就再也没有什么能离开我,伤害我。
我就是一切。
一切就是我。
……可是。
为什么……还是这么……饿……
一丝极短暂的茫然掠过那猩红的瞳孔,快得几乎无法捕捉,随即又被更汹涌的食欲淹没。
他扑向下一团闪烁着混乱光芒的梦境里的能量——那或许代表着一份虚假的承诺,或许是一段温暖的回忆碎片——
张开血口,再次咬下!
咀嚼声、碎裂声、骨骼错位的嘎吱声、以及那无声却响彻整个梦境空间的饥饿嘶吼,交织成一曲献给虚无的恐怖赞歌。
吃光一切。
直到这令人发狂的空洞被填满。
或者,直到他自己被这无尽的饥饿彻底撑破、湮灭。
梦境无边无际。
食欲永无止境。
恶鬼在属于自己的地狱里,永无止境地吞噬着,融合着,扭曲着。
茫然,却停不下来。
病态,却甘之如饴。
因为除了“吃”,他早已想不起任何……能证明自己“存在”的方式。
那些咀嚼声,如同信号般,彻底撕碎了最后一层脆弱的薄膜。
混沌不再是背景,而是成为了可被啃噬的实体。
他不再满足于手中抓取的零星碎片,那点能量如同水滴落入沙漠,瞬间消失,只激起更狂暴的饥渴。
他的视野彻底被猩红的滤镜所覆盖,物体失去了形态,只剩下能量流动的轨迹和可供吞噬的密度。
他伏下身,不再是爬行,而是如同某种适应了黑暗的掠食者,四肢着地,指尖的利爪深深抠进脚下光怪陆离的地面——
那或许是凝固的恐惧,或许是沉淀的遗忘。
他张开嘴,并非为了嘶吼,而是直接啃向这片梦境的大地。
“咔嚓——轰隆——”
不是泥土翻飞,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撕裂、被扯碎的声音。
大块的、混沌的色块和能量流被他硬生生从梦境基底上撕咬下来,粗暴地塞入口中。
他的脸颊鼓起,颚骨以惊人的幅度和频率运动着,碾磨着那些并非物质却又拥有“存在感”的东西。
每一次吞咽,都伴随着他身体的剧烈变化。
被吞噬的地基在他皮肤表面浮现出短暂而扭曲的纹路——像是龟裂的大地,又像是沸腾的沥青。
他的体型在不可抑制地膨胀,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却又在下一刻被更强大的混沌能量强行加固、扭曲成更能容纳“食物”的形态。
他的尾巴狂躁地甩动,抽打着空气,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啸,尾尖的黑三角变得愈发幽暗,仿佛也能汲取周围稀薄的能量。
不够。
不够。
远远不够。
那空洞在咆哮,在他的胸腔里形成一个贪婪的漩涡,拉扯着他,催促着他,要他将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都拖入这永恒的饥渴之中。
他猛地抬起头,猩红的目光锁定了梦境中漂浮的一些“碎片”。
那些碎片闪烁着微弱的光,映出一些模糊晃动的景象——
一张笑着的脸,弧度却僵硬得不自然;一只伸出的手,指尖却冰冷如铁;一段温暖的话语,尾音却带着欺骗的回响……
这些是记忆的残渣,被背叛和欺骗腌制过的碎片,散发着一种混合着虚假甜蜜与冰冷毒素的能量气味。
若是平时的他,也许会避开,又或者为之痛苦,会用画笔试图去覆盖或重构。
但此刻的恶鬼,只是发出了嗬嗬的、带着垂涎的喘息。
他扑了过去,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。
他抓住那片映着僵硬笑脸的碎片,没有丝毫犹豫,塞入口中。
“咯嘣!”
脆响。
不是玻璃,是某种更冰冷、更易碎的东西。
一股冰凉的、带着诡异甜味的能量炸开,旋即被更深的虚无迅速同化。
那一瞬间,他身体的某个部分似乎凝结出了一小片类似陶瓷的光泽,但下一秒就被黑暗吞噬。
假的……也是能量……
吞掉……
吞掉就不会再被骗了……
逻辑简单而恐怖。
他追逐着那些碎片,如同追逐着虚幻的萤火,将它们一一捕获、碾碎、咽下。
每一片碎片的消失,都带来一丝极短暂的满足感,仿佛真的将那些带来痛苦的源头消化掉了,变成了自身的一部分防御。
他的形态因此变得更加斑驳,仿佛打满了扭曲的补丁,光滑的皮肤上忽然出现一块冷硬的甲壳,柔韧的肢体上突然刺出一截冰冷的骨刺。
融合……所有……
好的坏的……都变成我的……
这样……
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能伤害我了……
因为……伤害本身……
也成就了我……
他喃喃自语,声音含混不清,被咀嚼声淹没。
那是一种极致的茫然,将自我界限彻底模糊,试图通过吞噬一切外来者来消除外来这个概念本身,从而达到一种可悲的、绝对安全的孤独。
吃光了近处的碎片,他那膨胀的、不稳定的身体转向了梦境中更庞大的存在。
远方,似乎矗立着一些扭曲的、高耸的结构。
它们看起来像是城市的废墟,又像是巨大的、冰冷的仪器,散发着压抑而强大的能量场。
对于饥饿感,那是盛宴。
他发出一声长啸,不再是人类的声带所能发出,更像是金属刮擦着岩石,混合着飓风的呼啸。
他朝着那些结构冲去,四肢并用,尾巴在身后绷得笔直,如同一支嗜血的箭。
靠近了,那似乎是一座塔,由冰冷的数字和灼热的期望混合构筑的塔,表面流淌着无数闪烁的、祈愿般的光点。
他猛地跃起,利爪深深嵌入塔身。
“嗤——”
塔身表面似乎有防御性的能量,灼烧着他的爪子,发出焦糊的气味。
但他感觉不到痛,只有被抗拒的暴怒和更深的渴望。
拒绝我?……吃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