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你说我有一个朋友(1 / 2)

墨徊晃悠到神策府时,景元果然在。

偌大的厅堂里,将军大人正独自一人对着一盘围棋残局,指尖拈着一枚黑子,看似在沉思,眼神却有些放空,显然心思并不全在棋上。

“说吧,公事还是私事?”

墨徊半点不客气,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点心盘里拈起一块精致的月玉糕塞进嘴里,腮帮子鼓鼓的,表情是那种吃饱喝足后的寡淡,仿佛只是来串个门。

景元被他这开门见山的“不客气”噎了一下,放下棋子,无奈道:“……没事就不能找你了?墨徊小友,你这态度,让本将军很受伤啊。”

他试图营造点轻松氛围。

墨徊咽下糕点,拍了拍手上的碎屑,一脸理所当然:“那倒不是。”

“不过说清楚是公事还是私事,我好决定用什么态度对你。”

他掰着手指头,“公事嘛,我端正点,拿出点的架子?私事嘛……”

他瞥了一眼棋盘,眼神里透出点狡黠,“那就随意点,比如……下盘棋?”

景元:“……”

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语言艺术和表情管理在墨徊面前频频失效。

这家伙,看着散漫,脑子转得比彦卿的飞剑还快,而且完全不按套路出牌!

他揉了揉眉心,认命地叹了口气:“行吧行吧……精明的家伙。”

“今天不谈公事,星核后续自有卷宗交接。”

“纯粹……聊聊天。”

“哦?聊天?”墨徊挑了挑眉,来了点兴趣,目光在围棋盘上溜了一圈,随即摇头,“围棋太费脑子,刚休养好,不想动。”

他目光扫视四周,似乎在寻找什么。

“那……象棋?”景元试探地问。

“不,”墨徊果断否决,然后从他那神奇的、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的帆布包里掏出了速写本和笔,“玩点轻松的……跳棋怎么样?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笔走龙蛇,刷刷几下就在空白页上画出了一副色彩鲜艳、格子分明的跳棋棋盘,旁边还画了红黄蓝白几组圆润可爱的玻璃珠棋子。

画完,他指尖在画纸上一拂,那画出来的棋盘和棋子竟然如同从纸上剥离一般,带着淡淡的彩色光晕,轻巧地落在了旁边的空桌上!

景元看得目瞪口呆,饶是他见多识广,也被这“涂鸦成真”的能力给整不会了。

他指着那副凭空出现的跳棋,表情极其复杂:“……你们星穹列车的人……真的是……”他找不出合适的词,“挺不按常理出牌的。”

这能力用来变跳棋玩?也就欢愉命途干得出来!

墨徊已经走到跳棋桌边,拉过椅子坐下,熟练地开始分棋子,闻言头也不抬:“还好,打发时间嘛。”

他拿起一颗红色的玻璃珠,在指尖转了转,“聊什么?”

“按理说你这神策府公务堆积如山——你怎么这么闲?”

他毫不客气地点出关键。

景元也走过来坐下,拿起一颗白色珠子,闻言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:“这不有青镞嘛。”语气里充满了对下属能力的信任(和甩锅的坦然)。

墨徊嗤笑一声,精准吐槽:“啧,甩手掌柜。”

两人就这么在肃穆的神策府里,对着那副由“欢愉”能力变出来的跳棋,你一子我一子地玩了起来。

琉璃珠在彩色的棋盘格子上跳跃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气氛倒是难得的轻松。

跳了几步,景元看着棋盘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颗珠子,斟酌着语气,像是闲聊般开口:

“说起来……墨徊小友,我……有一个朋友?”

他这话刚开了个头,墨徊正拿起一颗珠子准备跳,闻言动作一顿。

他抬起头,那双深棕色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景元,脸上露出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表情,直接打断——

“呃……如果是指你自己的话,景元将军,大可不必这么委婉,直说就行。”

他可是来自地球的三次元人类,“我有一个朋友”等于“我自己”的梗,他熟得很!

景元:“……”

将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捏着棋子的手指都紧了紧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维持着风度,但眼神已经变成了死鱼眼:“……墨徊小友,这次……真的是我有个朋友!不是我本人!”

他强调道,语气带着点被冤枉的无奈和好笑。

他真的只是想借“朋友”这个由头,隐晦地打听一下星穹列车之前在贝洛伯格的经历,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借鉴的经验!

“哦——?”墨徊拖长了音调,看着景元那副极力澄清的样子,嘴角慢慢咧开一个“我懂我懂”的嘿嘿笑容,重新低下头,手指灵活地将那颗珠子“啪嗒”一声跳过两颗白色珠子,稳稳落在目标格子里。

“行~你继续——”

他摆出一副“你编,我听着呢”的洗耳恭听状,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充满了“信你才怪”的戏谑。

景元看着墨徊那促狭的笑容,再低头看看棋盘上被墨徊堵住的关键路线,感觉自己精心铺垫的开场白被彻底带歪了。

他捏着那颗白色的棋子,突然觉得这跳棋……下得有点心累。

跟欢愉乐子人聊天,果然需要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!

清脆的跳棋珠子碰撞声中,景元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,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悠远。

“很多年前,罗浮的演武场还未如今日这般喧嚣……那时,我认识了一个朋友。”

景元的目光并未落在棋盘上,而是穿透了窗棂,望向仙舟之外浩瀚的星海,“他叫伊戈尔……一个来自贝洛伯格的拳手。”

“贝洛伯格”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。

墨徊正捏着一颗红色玻璃珠准备跳跃的动作,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。

那停顿短暂到几乎难以察觉,但棋子悬在空中的瞬间,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刹。

随即,他神色如常地将棋子稳稳地跳到了预定的格子里,发出“啪嗒”一声轻响,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。

景元似乎并未察觉,或者并不在意墨徊的这点反应。

他继续讲述着,语气平静,却蕴含着深沉的情感:“他来自一个被无边冰雪封锁的星球,为了寻求一线希望,为了他的家乡,只身踏上了遥远的旅程,最终站上了罗浮的演武台……以演武求典,寻求那微乎其微的可能。”

“他很强。”

景元的眼神里流露出由衷的敬佩,“不是力量技巧上的碾压,而是一种……燃烧生命般的意志。”

“每一拳,都带着对故土沉甸甸的眷恋和破釜沉舟的决心。”

“他是个真正的拳手,一个真正的战士。”

“他让罗浮见识到了,一个被冰雪封锁的世界里,也能孕育出如此滚烫不屈的灵魂。”

景元的声音低沉了下去,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复杂与沉重:“而我……那时或许太过年轻,在罗浮这艘巨舰上尚无足够的分量和话语权;或许……是瞻前顾后,不够果敢坚决;又或许,是身份和责任,束缚了我的手脚,让我无法……真正地、不顾一切地向他伸出援手。”

他轻轻摩挲着一颗白色的棋子,指节微微泛白。

厅堂里只剩下跳棋清脆的落子声和景元带着回响的低语。

墨徊安静地听着,手指在几颗棋子上无意识地滑动,没有插话。

景元讲述完伊戈尔的结局——那未能实现的愿望,那最终消散在星海间的战士之魂。

沉默片刻后,他看向墨徊,眼神带着一种探寻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?

墨徊抬起头,迎上景元的目光,深棕色的杏眼眨了眨,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带着点促狭的语气打破了沉重的气氛。

“所以……景元将军,您今天找我,是……处理感情问题?缅怀故友?需要心理疏导?”

他歪了歪头,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。

景元:“……”

将军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沉重追思氛围,被墨徊这轻飘飘一句话戳得荡然无存。

他无奈地扶额,感觉自己跟家伙谈情怀简直是自讨苦吃。

“咳……”景元清了清嗓子,决定放弃委婉,直入主题,“当然不是。”

“前些日子,我从星际网络的新闻中看到……贝洛伯格,那颗被冰封了七百年的星球,复苏了。”

“重新连接了星轨,正在重建家园。”

他顿了顿,眼神变得极其复杂,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感慨:“说实话……在此之前,我……甚至很多人,都以为这颗星球……早已在无尽的严寒与绝望中,被彻底掩埋,成为历史尘埃中的一个冰冷注脚了。”

墨徊没有回应,只是抬手,移动了一颗红色的棋子,让它巧妙地绕过景元刚刚布下的“障碍”,落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。

他依旧安静,仿佛一个纯粹的倾听者。

景元看着棋盘上墨徊那看似随意却精妙的一步,又望向窗外,仿佛能看到那颗在星图中重新亮起的蓝色星球。

他的声音渐渐拔高,带着一种压抑后迸发的激动与释然。

“但是……我想错了!大错特错!”

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棋盘边缘,发出笃的一声。

“一个能养育出伊戈尔那样——为了渺茫希望敢于远行星海、为了守护家园敢于挥拳向命运抗争、最后宁愿与故土共存亡也不愿背弃的战士的星球……”

景元的声音铿锵有力,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,那是属于巡猎将军的锐利,也是对一个不屈文明的由衷敬意:

“这样的星球!这样的文明!这样的意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