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液一饮而尽,粗瓷杯底朝天,两人都笑得豪迈。韩世忠刚放下杯子,神色却突然沉了沉,手指攥着杯沿,语气竟有些语无伦次:“张兄,韩某有一事……相求,虽不是大事,但......”
张浚见他这般模样,收起笑意,正色道:“你我兄弟,有话直说便是,何须言‘求’?”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某有个兄弟,名叫唐迎,字苍绯。” 韩世忠声音低了些,眼底藏着焦虑,“从平方腊起就跟着我,出生入死好几年,今年约莫二十有五了。前阵子刚入镇江时,他奉命去东京求援,之后就没了消息…… 你去陕地,路上若能派些人去河北打听打听,如有他的下落,务必告诉我一声。”
张浚闻言,沉默片刻,点头道:“这年月,兵荒马乱的,寻人不易。但你放心,这事我应下了!回头我派一队斥候去河北,既打探金贼动向,也帮你寻寻这位唐迎兄弟。”
“多谢!多谢!” 韩世忠连忙拿起酒壶,给张浚满上,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,仰头干了,“这份情,我韩世忠记着!”
张浚看着他豪爽的模样,也笑着举杯饮尽,酒液入喉,带着几分温热的暖意。
次日清晨,杭州城外的钱塘码头,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。雨丝如丝如缕,打在江面上,泛起细密的涟漪。张浚已换上戎装,银甲在雨中更添几分英武。再看他肩上披着凉甲,手里握着上方宝剑,立在战船船头,倒真有那勇将的模样。
岸边的赵构撑着油纸伞,龙袍被雨气染得有些暗,他望着船头的张浚,眼神里既有期盼,又藏着几分担忧。韩世忠站在赵构身侧,战袍下摆沾了泥水,却依旧挺拔,他抱拳高声道:“张枢密,此去保重!”
张浚闻言,抬手按在剑柄上,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,带着几分铿锵:“陛下保重!韩兄保重!明年上元,臣必带捷报回朝,与诸位再饮太白酒楼!”
“快去吧,雨水凉。” 赵构挥了挥手,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。
战船缓缓驶离码头,帆影渐远,渐渐成了江面上的一个小黑点。赵构站在岸边,久久未动,雨丝打湿了他的发冠。韩世忠悄悄走上前,低声道:“陛下,张枢密虽有谋略,却少经战阵。臣已让人给吴玠送去书信,让他多助张枢密一臂之力,务必稳住陕地防线。”
“良臣呐,有你在,朕的心里是说不出的踏实,若当初没能在大名府遇见你,朕都不知这大宋江山还在不在了。”赵构泪眼婆娑地说道。
“陛下您这是过誉了,如若没有陛下的信任,臣空有一身武艺,又有何用?张大人此去,朝中心腹之臣又少了一位,您看如果江南叛乱平定,可否召岳飞入朝,抗金之事,任重道远,鹏举是难得的忠良啊。”韩世忠语重心长地说道。
赵构点了点头,目光依旧锁着那远去的帆影,江风卷着雨丝,打在脸上,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码头的青石路被雨水泡得发亮,像铺着一层莹光,两人沉默的身影逐渐映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