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至三更,城北军营的篝火已添过第三遍柴,飘起的火星子在风里忽闪两下,便灭了。一名密探掀帘而入,单膝点地道:“禀大人,金人扎营西北五里,地势开阔,约莫两万人马。”
李纲正对着军图出神,闻言抬头:“有何动向?”
“只在修缮器械,没别的动作。不过……” 密探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抛石机和洞子没回大营,也没见踪迹。”
李纲手指在案上敲了两下,眉头拧起:“去城西报给韩世忠,再调些民兵去城西修补城防。”
“是!” 密探起身,靴底擦过地面,悄没声地去了。
他刚出帐,一个哨兵撞开帘子冲进来,甲胄歪着,声音发颤:“李大人!金兵夜袭,城西烽火燃起来了!”
李纲瞳孔猛地一颤,霍然起身,手按桌沿:“给马忠发信号,让他驰援!” 说着抓起旁边的盔甲,往身上一披,系带子的手都在抖,匆忙地往城楼赶。
刚上石阶,半空里一道火弧陡地划过,跟着 “轰隆” 一声巨响,通天门前那座箭塔应声崩裂,砖石碎木如急雨般泼洒下来,有的直溅到城楼阶前。
李纲脚下一顿,刚要提气加快脚步,却听到阵急促的号角声。一名哨兵手忙脚乱扑到烽火台边,火折子在手里抖了抖,点着柴草,烈焰腾起,他脖子青筋突显,扯着嗓子喊道:“金兵攻城!全军戒备 ——!” 那嗓子早已劈了,喊出来的声儿又哑又破,却带着一股子狠劲,在夜空中荡开。
李纲不再迟疑,几步抢上城楼,掌心死死按在垛口青砖上。黑暗里又有两枚火球掠来,“砰砰” 两声炸在瓮城,火光腾空,映得他脸色膛白。
“检查火油!用盾牌挡!快!” 他朝着城下猛喝。
瓮城里的民兵早乱了套。有的脚下打滑,摔了个趔趄;有的扯毡幕时用力太猛,竟将自己绊倒。可还没等他们拾掇停当,空中又是四五枚火球呼啸而来,接二连三在瓮城里炸裂。
西南角那座临时搭的木质箭楼,本就松松垮垮,经这烈火一烧,横梁 “咔嚓” 一声脆响,先折了腰,跟着整座楼便塌了下去。
李纲望着那片火海,额上汗珠滚滚。往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,此刻竟半点也寻不见了。
“大人!大人!”已然来到身边的副将霍超连唤两声,李纲方从怔忡中回过神来。但见火球攻势已歇,他凝神细察,只见瓮城主体巍然屹立,两座箭塔却已轰然坍塌。床子弩隐匿于砖石之后,大多完好无损,守具房内的火油亦妥善保存。李纲长舒一口气,沉声道:“速查伤亡,清点瓮城损毁状况。”
“遵命!” 霍超领命欲行。
“韩世忠那边可有消息?” 李纲陡然提高声调,语气中满是怒意。
“大人…… 才过了半柱香时分。” 霍超低声回应,不敢直视李纲。
李纲望向城西,眼眶骤然发热,泪水在眼中打转,远处的火光也变得朦胧不清。霍超又问:“瓮城需连夜修缮吗?”
李纲摇头,咽下一口唾沫,声音嘶哑道:“派一小队出城,探查金人虚实,尤其要弄清那火球究竟是何物!”
“是!” 霍超转身下楼,脚步声渐行渐远。
就在李纲泪眼模糊之际,忽见前方亮起一道赤红火龙,刹那间,火光如利刃般划破黑夜。不知何时,金人已悄然逼近瓮城脚下,他们迅速扯去壕桥上的枯草树枝。随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吹鸣,金兵整齐划一地向护城河上铺桥。李纲急忙挥袖拭泪,转头向哨塔高声传令:“快向马忠发信号,命他按兵不动!金人大部队在城北,谨防敌军夹击!”
西边哨塔上立刻升起两盏红灯,在风里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