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八,天刚蒙蒙亮,晨光带着一抹胭脂红悄悄爬上开封城头。城楼垛口后,哨兵正揉着惺忪睡眼,忽然瞥见远处地平线上,黑压压的人影正潮水般涌来,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,于是指尖沾了口水,将眼上污秽拭去,仔细远眺,忽然心中大惊,连滚带爬跑到哨塔。
“敌军攻城!全军戒备 ——!”
号角声陡然撕裂晨雾,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。城楼上如同炸开了锅,人影窜动乱作一团。营中士兵们更是手忙脚乱起身披甲,甲叶摩擦声、兵刃碰撞声混在一处。韩世忠大步登楼,唐迎紧随其后。
两人立在垛口后,往下一看,金兵已如蚁群般涌向城门,铁甲反光连成一片,远远望去,竟似涨潮的黑海。
韩世忠朝身旁哨兵挥了挥手:“把烽火点起来,然后立马去报李纲大人,金兵主力到了!”
“是!” 哨兵应着,转身蹬蹬蹬奔下城楼。
不过片刻,金兵已抵城门下。斡离不打马当先,肩上扛着长柄巨斧,斧刃阔如门板,映着朝阳晃得人眼晕。他勒住马,侧身仰头,对着城上吼道:“识相的开城投降!免得本王费功夫,不然今日便血洗开封,鸡犬不留!”
城楼上,韩世忠抱着胳膊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手下败将,是来给爷爷拜年的?”
“韩世忠?” 斡离不眯起眼,暗自咋舌,随即怒喝,“匹夫!敢不敢出城与我单打独斗?”
韩世忠不慌不忙,从旁边兵器架上抄过一张牛角长弓,随手从箭壶里抽了支狼牙箭,搭弦、拉弓,动作一气呵成。只听 “吱吖” 的一声,长弓背身被拉得如满月,他手腕平稳不见一丝颤抖,待瞄准后,箭矢破空而去。
斡离不刚被朝阳晃得双目迷离,冷不防一道黑影带着锐啸飞来,吓得脸色骤变,慌忙一扯缰绳。那战马受惊,前蹄猛地人立起来,将他狠狠掀翻在地。“噗” ,狼牙箭钉在他脚前半尺处。
金兵们见状,慌忙举盾围上来,将斡离不护在中间。城楼上的宋军也看得呆了 —— 这一箭少说射了三百步,寻常弓弩手苦练十年,也未必有这般准头与臂力。
斡离不被亲兵扶起,又羞又怒,一脚踹开挡路的盾牌,重新爬上战马,指着城上骂道:“韩世忠!你这卑鄙小人!既不敢应战,便等着城破受死!” 说罢猛地挥手大喝,“攻城!”
金兵齐声高呼,声震四野。步兵们推着云梯、壕桥、撞车,呐喊着往前冲。韩世忠站在垛口后,盯着金兵靠近,直到离护城河只剩五十步,才扬声道:“放箭!”
城头上,弓弩手们臂膀齐振,弓弦同时嗡鸣,千百支利箭脱弦而出,带着 “嗖嗖” 锐啸,如密雨压顶般罩向金兵阵中。
金兵早有预备,齐刷刷擎起半人高的铁盾。箭簇撞在盾面,有的被弹得斜飞出去,在空中划过弧线坠入冻土;有的深深嵌进,却始终穿不透那层铁皮。盾阵如铁壁般缓缓推进,似是铺开的满满杀气。
这箭雨交织的间隙,十几架壕桥已搭过护城河。巨木为梁,厚板铺就,金兵推着前端包铁的撞车,踏着桥板奔至城门前。“咚咚咚” 三声闷响,撞车铁头狠狠砸在木门上,每一击都震得门框簌簌落尘,门轴却如生根般纹丝不动。
原来韩世忠昨夜已命民兵熔了百斤生铁,将滚烫铁水顺着门缝浇下。夜里天寒地冻铁水早已将木门、门臼铸为一体,莫说寻常撞车,便是千军万马合力来推,也休想撼动分毫。
城门虽稳如磐石,墙脚却已是烈火燎原之势。二十余架云梯次第竖起,梯身裹着厚实毡幕,火烧不着,箭石难透。金兵们身手矫捷如猿,左手紧扣梯阶铁环,右手举盾护顶,铁靴踩着梯齿,一步一顿地稳步上攀,竟是半点不乱。城上箭矢射在盾牌上,只听 “笃笃” 闷响,最多留个浅坑,伤不得分毫。
韩世忠眉头微蹙,眼中精光一闪,对身旁的唐迎递了个眼色。唐迎心领神会,身形一晃,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蹿下城楼,足尖点过几级石阶,便已转向城南方向,身影转瞬没入拐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