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万禁军组成的南下队伍,宛如一条巨蟒蜿蜒数十里,放眼望去浩浩荡荡,在冻土上拖出绵密的蹄痕车辙。太上皇的鎏金轺车碾过结霜的官道稳稳前行,蔡京扶着车辕,枯瘦的手指攥紧车轼,回头望时,东京城已缩成雾中一抹灰影,仿佛被抽去了魂魄;林灵素骑马行在车侧,玄袍低垂,斗笠檐下目光沉沉,跟随着队伍如行尸走肉一般。
东京城下,韩世忠与两千余骑疲惫地伫立着,城门楼上传来守军的呼喊:“行营使有令,西城严禁开启,请韩将军绕行北门!”
他勒住胯下墨麒麟,那马打了个响鼻,前蹄刨得冻土飞溅。抬眼扫视城头,只见垛口后强弓劲弩森然排列,却无滚木檑石的踪迹,城门木面开裂,门间合缝无法对拢,防御确是单薄。当下不再多言,拨转马头,往城北而去。
李纲已在城北通天门查验城防,见韩世忠到来,快步迎上。城北瓮城连夜赶修,四座敌楼耸然立在晨光里,战棚下的床子弩巨箭已经架好,投石机的配重铁悬在半空;城下护城河宽达十丈,冰面下暗流涌动,内侧 “羊马墙” 矮而坚,墙头插满尖木;瓮城内守具房里,士兵们扛着滚石、搬着火油桶往来奔忙,脚步声、吆喝声混着铁铲撞冻土的脆响,倒有几分生气。
“李大人,” 韩世忠勒马道,“城西防御空虚,金人若来,头一个便会攻西门,仅凭弓弩末将以为不妥。”
李纲忽然大笑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哈哈哈,城西的防御,这不是来了?王大帅的爱将,种师道军中带出的人物,你往西城楼上一站,不比这瓮城还结实?”
韩世忠哼了一声,目光扫过瓮城,语气添了几分感慨:“真有你的,仅三日功夫竟修得这般模样。若天下城池都这般用心,金人怎敢南犯?”
“将军有所不知,” 李纲叹了口气,“太上皇南下,把十万禁军悉数带走,东京守军不足一万。我让副将霍超召集了八万百姓,装备成民兵才赶修出这些。只是可惜,再多三日,西门瓮城也能修成。”
“不是说西城交给韩某吗?” 韩世忠转身便往西走,刚迈两步又回头,“对了,借一万民兵给我。”
酉时,暮色浸了进来,因昼夜操劳过度,李纲伏在案上酣睡,军图摊在身前,墨迹被衣袖蹭得发花。霍超轻手轻脚走近,摇了摇他的胳膊:“李大人,李大人。”
“什么事?” 李纲头也没抬,声音带着倦意。
“城南瓮城完工了,东城望春门还在赶工。”
“好,” 李纲直起身,揉了揉发酸的肩膀,“让弟兄们转去望春门,明日午时前务必完事。另外,调一万民兵去西城,听韩世忠调遣。”
“诺!” 霍超刚要走,阁内进来个少年。
少年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,腰间悬柄短剑,脸色沉沉的,目光落在案前的李纲身上。霍超上下打量他:“你是何人?”
“敢问是李大人么?” 少年开口,声音沙哑有些发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