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告写得很详尽,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无力感。孵化器里一百多个团队,经过一个月的筛选和辅导,发现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项目,都是些“校园外卖拼单”、“二手书交易平台”之类毫无新意的点子。真正具备核心技术和市场前景的,寥寥无几。
“大部分学生,把创业当成了一场时髦的游戏。”李悦在报告的结尾写道,“他们有激情,但缺乏对市场的基本认知和将技术转化为产品的能力。我们投入了大量的资源,但目前看来,更像是在陪他们‘玩’。区里已经有领导在私下里抱怨,说我们这是在‘烧钱换热闹’。”
林望能通过【情绪图谱】看到,临江区那位区委书记头顶的[焦虑]标签,正在从“如何留住人才”的焦虑,转变为“如何向上面交代孵化器成果”的焦虑。
而最糟糕的消息,来自云州。
王林提前回来了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。他走进办公室,把一沓厚厚的调研纪要往桌上一摔。
“全是软钉子。”王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,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“云钢和二纺厂的那些头头脑脑,一个个都客气得不行。我们开会,他们认真听;我们调研,他们全程陪同。可一谈到具体问题,就开始打太极。”
“问他们生产数据能不能开放接口?他们说,‘哎呀,这涉及到生产机密,我们需要开会研究研究。’问他们能不能在一条生产线上做个试点?他们说,‘最近订单紧,生产任务重,等过了这阵子,一定配合,一定配合。’问他们对数字化有什么需求?他们就说,‘我们听省里的,领导让怎么干,我们就怎么干。’”
王林气得拍了一下大腿:“全是废话!我跟他们耗了半个月,连车间的核心数据都没摸到。那些厂长、书记,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,头顶的[敷衍]和[抵触]标签,隔着三米远都能看见!他们就是在拖,拖到我们没脾气,拖到这个项目不了了之!”
办公室的气氛,压抑到了极点。
曾经的乐观和豪情,被冰冷的现实冲得一干二-净。三个试点项目,仿佛三台同时熄火的发动机,让数字经济办公室这架刚刚准备起飞的飞机,重重地摔回了跑道上。
王林看着沉默不语的林望,心中的[忧虑]几乎要凝成实质。“林望,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。技术、资金、观念……每一个都是一道坎。地方政府有他们的顾虑,企业有他们的算盘。我们坐在省里发号施令,?”
王珂和李悦等人也都低着头,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改革的艰难。曾经以为只要有好的蓝图和足够的激情,就能改变一切,现在才发现,现实世界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和坚硬。
林望没有立刻回答王林。他静静地站起身,走到那张巨大的江东省地图前。
地图上,安平、临江、云州,三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地点,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三个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他的【因果线】系统里,原本指向[初见成效]的明亮线条,此刻都变得黯淡,转而指向了[停滞不前]甚至[项目失败]的灰色未来。
他甚至能想象到,在省委大院的另一栋楼里,李主任和王主任看到这些报告时,头顶会浮现出怎样[幸灾乐祸]的标签。
办公室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许久,林望转过身,脸上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沮丧或焦虑,反而异常平静。
“他们以为,坐在办公室里,打打电话,开开协调会,就能把改革推下去?”他轻轻说了一句,像是在问别人,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王林抬起头,不解地看着他。
“他们错了。”林望的目光,落在了王林的脸上,“我们也错了。”
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,拿起内线电话,直接拨通了行政处的号码。
“喂,行政处吗?我是林望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。
“麻烦帮我订一张去云州的机票。”
“要最早的一班。”
说完,他挂断电话,看向一脸错愕的王林和王珂等人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。
“飞机待在机库里,永远也发现不了发动机的问题。是时候了,”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锐利如刀,“该让飞行员,亲自坐进驾驶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