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林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,在办公室里激起了一圈名为“紧张”的涟漪。
“把手伸进老虎嘴里?”
王珂、李悦这些年轻人脸上的兴奋和崇拜,瞬间被这句话冲刷得干干净净。他们都是省委大院里的“新人”,对云州市那潭水的深浅,远不如王林这般清楚。
“云州……不就是王主任的老家吗?”张小胖反应最快,他想起今天会议上那个脸色铁青的经信委王主任,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王林的面色愈发凝重,他不是在危言耸听。他头顶那枚[忧虑]的灰色标签,已经浓得化不开。“何止是他的老家。当年把你从省委办公厅一脚踢下去的那位,虽然退了,但在云州经营了半辈子,门生故旧遍布全市,尤其是国企系统,针插不进,水泼不进。我们这个‘数字化转型’,动的就是他们最核心的蛋糕。这已经不是磨刀了,这是在撬人家的祖坟。”
办公室里鸦雀无声。大家这才明白,林望选择云州,不仅仅是选了一块最硬的骨头,更是选择了一个最凶险的战场。
林望却只是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丝毫意外。他看着地图上“云州”那两个字,眼神深邃,仿佛能穿透纸张,看到那座城市下涌动的暗流。
“老王,您说的这些,我都知道。”林望转过头,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,“正因为它是老虎嘴,我们才更要把手伸进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王林不解。
“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敢。”林望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“李主任、王主任,还有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,他们都觉得,我们只敢在安平、临江这些地方搞些不痛不痒的试点。他们等着我们失败,或者,等着我们绕开真正的难题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“所以,我们偏要从最难的地方开始。我们要在王主任的老家,在那位老领导的大本营,做出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样板工程。当云州那些盘根错节的老国企都能被我们盘活时,全省上下,还有谁敢质疑‘数字赋能’?还有谁敢说我们是花架子?”
这番话,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他们原本以为林望选择云州,是出于战略考量,现在才明白,这更是一次石破天惊的政治宣言。
王林看着林望,心中的[忧-虑]并未完全散去,但旁边,一枚代表着[信服]的金色标签,却悄然亮起。他明白了,林望要的,不只是一场经济上的胜利,更是一场心理上的彻底碾压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王林点了点头,“狭路相逢勇者胜。既然你决定了,我这把老骨头,就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。”
团队的士气,再次被点燃。
接下来的几周,新成立的数字经济办公室,成了省委大院里转速最快的齿轮。
王珂带着一个小组,兴冲冲地奔赴安平县。他们和当地政府一起,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“智慧农业启动仪式”,县电视台连续报道了好几天。无人机在金色的麦田上空盘旋,崭新的土壤传感器被小心翼翼地埋进地里,县领导和王珂握着手,对着镜头,头顶的[渴望发展]标签闪闪发光。
李悦则在临江区的大学城安营扎寨。在区政府和几大高校的支持下,“大学生数字创新孵化器”很快挂牌成立。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办公区,免费的咖啡和网络,吸引了上百个学生团队报名。李悦每天穿梭在各种充满奇思妙想的路演和讨论会中,看着那些年轻人头顶闪亮的[梦想]和[激情]标签,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。
云州那边,由王林亲自带队,也取得了“突破性”进展。在省委的红头文件和王林这位老处长的亲自协调下,云州钢铁集团和云州第二纺织厂,这两家最具代表性的老国企,都“原则上同意”作为首批试点单位,配合办公室进行数字化改造的可行性调研。
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,充满了新生的希望。办公室里每天汇总上来的报告,都洋溢着乐观的情绪。
然而,表面的繁荣之下,问题开始像雨后的菌子,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。
最先传来坏消息的,是安平县。
一个月后,王珂打回了第一个充满沮丧情绪的电话。
“林处,出问题了。”电话那头,王珂的声音嘶哑而疲惫,“我们装在示范田里的那批传感器,坏了一大半。有些是被牛踩了,有些是线路被老鼠啃了,还有几个……干脆就找不到了。农民们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,他们觉得我们是来瞎折腾的。”
“还有,我们想推广的那个农业大数据平台,需要把每个乡镇的宽带都升级到千兆,县财政哭着喊着说拿不出这笔钱。县长前两天还拉着我喝酒,热情得不行,今天开会再提这事,他就开始唉声叹气,头顶的[犹豫]标签,比他头顶的头发还亮。”
王珂的抱怨还没完:“最要命的是,前几天一场冰雹,把我们那架宝贝得不行的植保无人机给砸坏了。找遍全县,连个会修的师傅都找不到。现在那架无人机就躺在县农业局的仓库里,成了全县干部口中的‘高级玩具’。”
挂了电话,办公室里一片沉寂。
紧接着,李悦的报告也摆上了林望的案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