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在作战服的口袋里剧烈震动,像一颗被植入体内的心脏,与赵倩自己的心跳错乱地共振。那股疯狂的频率,传递着比枪声和爆炸更令人不安的讯息。
夜风格外地冷,从破碎的窗洞里倒灌进来,带着一种刮骨的锋利。赵倩的目光穿透夜色,死死钉在远处围墙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上,那个谢幕般的手势,仿佛一个无声的诅咒,在她视网膜上反复回放。
一切,远未结束。
她掏出手机,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——“中心”。
“赵队!”
电话刚一接通,传来的并非苏婉晴那标志性的、总能稳定军心的沉稳声线,而是一个年轻技术员带着电流杂音的、几乎要撕裂的吼声。
“王二狗家!他们的人在他的别墅里!我们刚刚恢复了他家附近的监控,五分钟前,有两个人潜进去了!他女儿……他女儿一个人在家!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颗烧红的钢钉,狠狠砸进赵倩的耳膜。
她的心脏,那颗刚刚从枪林弹雨和炸弹倒计时中幸存下来的心脏,猛地向下一沉,毫无征兆地坠入了更深、更冷的冰窟。
b计划。
那不是谢幕。
那是另一场血腥演出的开场指令。
这个疯子,从一开始就准备了两个舞台。一个放在明处,用汽油和炸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;另一个,藏在暗处,作为最致命、最残忍的惩罚。
“排爆组!情况怎么样?”赵倩猛地转身,对着教室内那个正趴在炸弹前、额头上全是汗水的排爆专家吼道。
“计时器结构复杂,有防拆卸的压力传感器!我需要时间!至少……至少还需要一分钟!”排爆专家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专注而有些发颤,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。
【00:58】
屏幕上,血红色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,像一只冷眼旁观的秃鹫,在盘算着吞噬尸体的时间。
一分钟。
而王二狗的别墅,在城市的另一端。即便警车能飞,也需要至少十五分钟。
“控制住他!”赵倩指着那个被救下后,正瘫在椅子上,眼神呆滞、裤裆湿透的王二狗。
两名特警立刻上前,将他从椅子上粗暴地架了起来。
当技术员那声嘶力竭的吼声,通过赵倩的手机听筒,微弱但清晰地传到王二狗耳朵里时,他那刚刚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瞳孔,瞬间又涣散了。
不,比涣散更可怕。
那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、黑洞般的空洞。
“女儿……”
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、被揉碎了的呜咽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在这一刻,他彻底明白了“观众”的真正含义。
那个恶魔,不是要让他看这所他用来买名声的学校被炸毁,而是要让他活着,让他得救,让他品尝到劫后余生的狂喜,然后再让他亲耳听到,他唯一的、最珍贵的“作品”——他的血脉,他的延续,他内心深处唯一柔软的地方,正在另一个舞台上,等待着一场为他准备的、真正的献祭。
这才是那个恶魔的“表演艺术”。
先给予希望,再将希望碾碎成最细微的粉末,让你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中,呼吸着绝望的空气,直到窒息。
“啊……啊啊啊——”
王二狗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,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,竟硬生生挣脱了两名身强力壮的特警的钳制,连滚带爬地朝着赵倩扑了过来。
他不是要攻击,而是要跪下。
“求求你……求求你们……救救她……救救我女儿……”
他涕泪横流,整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,死死抱着赵倩沾满尘土的作战靴,用头一下一下地磕着冰冷的水泥地。那“咚咚”的闷响,比炸弹的倒计时更让人心悸。
“钱……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!我知道……我知道张大虎的秘密账户!在瑞士!我把密码给你们!我什么都说!求求你们……”
赵倩没有动,她像一尊被黑夜冻住的石雕,任由这个刚刚还让她感到无比厌恶的男人,抱着自己的腿哭嚎。
她的目光越过他,看向那扇破碎的窗,看向那片吞噬了恶魔的无尽黑夜。她的内心,正进行着一场比刚才的枪战更惨烈、更无声的交锋。
是留在这里,确保这颗炸弹被拆除,保全她手下的弟兄和这个校园?
还是……分兵去一个连情况都未知的、更危险的第二现场,去救一个罪犯的女儿,去进行一场希望渺茫的豪赌?
理智告诉她,必须选前者。
作为现场指挥官,保全现有力量、完成既定任务是第一要务。任何情绪化的决策,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,让所有人都葬身此地。
可是,那个在照片里,扎着羊角辫,睡得香甜的小女孩……
她也是一个“观众”。
一个无辜的、被强行拉上舞台的、最小的观众。
“赵队!”
通讯器里,传来苏婉晴的声音。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,但那份刻意压制下的镇定,如同火山喷发前死寂的山口,蕴藏着更恐怖的能量。
“我命令,你和排爆组留在现场,处理一号目标。我已经调动了离别墅最近的巡逻组过去,SwAt第二梯队正在路上。”
这是一个最正确、最理性的决定。
赵倩张了张嘴,一个“是”字,却像被冻住了一样,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她知道,巡逻组只有手枪,面对的是一群穷凶极恶、装备精良的悍匪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