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,在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,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。
“砰!”
那不是一声简单的巨响,而是一记沉闷的、撕裂空间的战鼓。厚重的实木门板向内炸开,碎裂的木屑像一群被惊扰的蜂群,在手电筒刺眼的光柱中狂乱飞舞。一股夹杂着夜间寒气与泥土腥味的疾风,瞬间灌满了这间充斥着汽油与绝望气息的美术教室。
冲在最前面的,是云州市特警支队副支队长,赵倩。
她的身影几乎与踹开的门融为一体,没有丝毫停顿。她的世界里没有纷飞的木屑,没有刺鼻的气味,只有三个被战术手电光斑瞬间锁定的目标。
左侧,窗边,一个男人正从容转身,脸上是未来得及收起的、被中断了表演的愕然与不悦。——主犯,“观察者”。
中间,地上,一个复杂的电子装置,红色的数字像魔鬼的心跳。——炸弹。
右侧,人质身后,一个握着消音手枪的黑衣人,他的肌肉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猛然绷紧,枪口正本能地从人质的后心转向门口。——威胁一号。
这一切,都在赵倩的瞳孔中,在零点一秒内,完成了构图与分析。
她的身体比思维更快。
几乎在双脚落地的同时,她手中的92式手枪已经响起。
“噗!”
一声被压抑的、沉闷的击发声。
威胁一号握枪的手腕上,爆开一朵小小的血花。那支装着消音器的手枪脱手飞出,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,当啷一声掉在地上。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哼,整条手臂便麻木地垂了下去。
整个过程快如闪电,行云流水。
直到这时,那句迟到的、冰冷的警告才从赵倩口中吐出:“警察!不许动!”
跟在她身后的特警队员们如潮水般涌入,迅速散开,寻找掩体,枪口上的战术灯光如利剑般交叉切割着教室里的黑暗,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雪亮。
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暴力所冲击,被捆在椅子上的王二狗,那双因绝望而涣散的瞳孔,终于重新聚焦。他看到了门口那些穿着黑色作战服、如同天降神兵的身影,看到了那个刚刚救了他一命的、身姿矫健的女人。
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,就被另一股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。
因为他看见了。
他看见那个“观察者”,那个恶魔,在枪声响起的瞬间,脸上掠过的并非恐惧,而是一种夹杂着冰冷怒意的、近乎于玩味的审视。
仿佛一个正在精心指挥交响乐的指挥家,被一个冒失的听众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。
他没有后退,反而向侧方滑了一步,身体如狸猫般缩在一张画桌后面。那张画桌上,还摆着孩子们未完成的泥塑作品。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,没有一丝多余,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。
“火力压制!二组,控制人质!”赵倩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。
瞬间,教室里枪声大作。
但那不再是特警队员们精准而克制的单点射击,而是另外两名黑衣人疯狂的反击。子弹如狂风暴雨般扫射过来,将墙上那些色彩斑斓的儿童画打得纸屑纷飞。一幅画着太阳和笑脸的图画,被一颗子弹从中撕开,太阳的半边脸,落了下来。
子弹撞在特警的防弹盾牌上,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脆响。火星四溅。
王二狗吓得魂飞魄散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,裤裆处一片湿热。他拼命地扭动着身体,想躲到椅子后面,却只是徒劳。他感觉自己就是风暴的中心,随时会被撕成碎片。
混乱中,没有人注意到,“观察者”缓缓蹲下身。他没有参与这场在他看来毫无美感的枪战。他只是伸出手,像拿起一件艺术品一样,轻轻拎起一个装满了汽油的塑料桶。
他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,手腕一抖。
“哗啦——”
半桶汽油被他用一种奇特的、泼墨般的手法,泼洒了出去。汽油在空中形成一道黄色的扇面,越过交火的中心,精准地洒向门口的位置,以及赵倩和她身后两名队员的脚下。
浓烈的汽油味瞬间将空气中的火药味都压了下去。
赵倩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疯子!
他不是想拒捕,他是想把所有人都留在这里!
“停止射击!注意明火!”她厉声喝道。
枪声戛然而生。
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、比枪林弹雨更让人窒息的寂静。所有人都投鼠忌器。特警们不敢再开枪,生怕枪口的火花会引燃这片死亡地带。
而“观察者”的同伙,则趁机迅速移动到了他的身边。
寂静中,唯一的声音,来自教室中央。
滴。
滴。
滴。
那是炸弹计时器发出的声音,清晰、规律,像死神的脚步,不疾不徐地,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。
赵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红色的数字。
【01:47】
时间不多了。
“观察者”似乎很享受这种寂静。他缓缓站起身,隔着一张画桌,与门口的赵倩遥遥对峙。他的目光越过她,似乎在审视她身后的队员,评估着他们的站位和装备。
最后,他的视线落回到赵倩脸上,嘴角,又一次极其缓慢地,向上翘起。
那是一种无声的语言。
——看,现在,舞台又回到我的掌控之中了。
他抬起手,打了一个响指。
清脆的声音,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一名黑衣人立刻会意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、类似打火机的东西。
“别动!”一名年轻的特警队员下意识地吼道,举枪瞄准。
“别开枪!”赵倩再次喝止。
她知道,只要对方按下那个东西,一个小小的电火花,就足以让这里变成一片火海。他们所有人都将被困在门口这片汽油区,无路可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