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室的门在林望眼前合拢,那盏红色的“手术中”灯牌,像一颗凝固的血滴,无声地亮起。
世界被这扇门分割成了两个。门内,是麻醉气体与冰冷器械构筑的无意识深渊;门外,是焦灼、阴谋与一场争分夺秒的赛跑。
年轻的女护士捏着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濡湿的纸条,站在原地,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。那张小小的纸条,在她掌心仿佛有千斤重。她见过太多次术前家属的嘱托,也转交过不少封存的信件,但从未有哪一次,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。
那个年轻人的眼神,不像是在交代后事,更像是在下达一道万分紧急的军令。
她深吸了一口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,快步走向护士站,想把纸条先交给护士长。可就在这时,她看到了那个一直守在不远处的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。
周主任没有离开。他站在急诊通道的尽头,背影挺拔如松,手机紧紧贴在耳边,正用一种极度压抑却又带着雷霆之势的语调下达着指令。
“……查他所有的银行流水,查他情妇的消费记录,查他最近三个月去过的所有棋牌室!我要知道他可能藏身的每一个老鼠洞!”
“……技术队那边怎么样了?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城西的立交桥,然后就消失了?继续追踪,给我把那片区域的监控一帧一帧地看!”
周围的空气都因他而变得紧绷。女护士犹豫了一下,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。
“周……周主任?”
周主任挂断电话,转过身,眉头紧锁。当他看到护士手里的纸条时,眼神里闪过一丝询问。
“这是刚刚那位林望同志,在进手术室前,让我务必交给您的。”护士将纸条递了过去。
周主任接过纸条,展开。
上面只有两个字,字迹因为主人的无力而显得有些散乱,却又透着一股拼尽全力的挣扎。
——观众。
周主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观众?
这是什么意思?是某种暗号?还是人在麻醉前意识模糊的胡言乱语?
他将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,除了那两个字,再无其他任何信息。他的大脑飞速运转,试图将这个词与目前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。王二狗、仓库大火、潜伏的观察者……观众。
这个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,像一根凭空出现的线头,不知该接到何处。
他没有再犹豫,立刻拨通了苏婉晴的电话。
……
云州市公安局指挥中心。
巨大的电子屏幕墙上,分割成数十个小格,实时播放着全市各个交通要道的监控画面。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在屏幕一侧飞速刷新,气氛肃杀。
苏婉晴站在指挥台前,刚刚听完了手下关于仓库火灾现场的初步汇报。
“起火点有多个,汽油残留量很大,是专业的纵火手法。”一名刑侦队长汇报道,“火势蔓延的速度,不像是简单的线路老化。”
“废话。”苏婉晴冷冷地打断他,目光却没有离开屏幕,“对方就是在告诉我们,这是他们干的。现场除了烧焦的钢筋水泥,还找到了什么?”
“什么都没有。太干净了,干净得就像……就像有人提前把垃圾都打包扔掉,再点了一把火。”
苏婉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。她知道,这是最糟糕的情况。对方不仅销毁了证据,还把销毁现场都“打扫”得一干二净。
就在这时,她的私人电话响了。看到来电显示是“周平”,她立刻接通。
“厅长,林望进手术室了。”周主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,沉稳依旧,但苏婉晴能听出那份沉稳之下的急切,“他进去前,留了一张纸条。”
“说了什么?”
“两个字。”周主任顿了顿,“观众。”
苏婉晴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“观众?”她重复了一遍,这个词让她瞬间联想到了那个在电视屏幕上一闪而过的、带着蔑视笑容的男人。
“对,只有这两个字。我的人还在全力追踪王二狗,但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手机关机,几个可能的藏身点都扑了空。”周主任的语速很快,“我担心,这可能是林望在提醒我们,王二狗是个陷阱。”
“不。”苏婉晴几乎是脱口而出,她走到巨大的屏幕墙前,看着上面那些闪烁的红点和冰冷的数据,“如果只是陷阱,他会用更直接的词,比如‘危险’,或者‘圈套’。他用‘观众’这个词,一定有更深的含义。”
她的手指在冰冷的指挥台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“笃、笃”的声响,这是她陷入深度思考的习惯。
“周平,回想一下我们今晚遇到的所有事。从书店的刺杀,到仓库的大火,再到那个挑衅的眼神。你有没有发现,对方的行事风格,带着一种……很强烈的表演型人格。”
电话那头的周主任沉默了几秒,显然在消化这个说法。
“表演?”
“对,表演。”苏婉晴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,“他们不是在仓皇地毁灭证据,而是在展示自己的作品。刺杀是序幕,大火是第一幕。一场精彩的表演,怎么能没有观众呢?”
周主任瞬间明白了过来,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:“您的意思是……他们抓王二狗,不是为了杀他灭口,而是要让他当‘观众’,看他们的下一场表演?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苏婉晴的声音压得更低,“这比单纯杀掉他,更能制造恐慌,也更符合他们那种变态的、傲慢的行事逻辑。一个自以为掌握了别人秘密的小人物,最终的结局,不是死,而是被迫欣赏一场为他量身定做的、毁灭他最珍视之物的烟火。这才是最极致的惩罚和嘲讽。”
“最珍视之物……”周主任喃喃自语,他脑中飞速闪过王二狗的资料,“他贪财,好色,名下除了几套房产和现金,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。难道是他在海外的账户?”
“不,太远了,来不及。而且那只是钱,对这种人来说,钱没了可以再捞。”苏婉晴否定道,“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。一个像王二狗这样,在刀口上舔血、给黑白两道通吃的大老板当了十年司机的人,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,除了钱,还会有什么?”
指挥中心里一片寂静,只剩下服务器运行的嗡嗡声和苏婉晴敲击桌面的声音。
突然,苏婉晴的动作停住了。
一个念头,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她。
“周平,立刻查!查王二狗这些年,有没有做过什么……慈善事业,或者捐赠过什么东西!”
电话那头的周主任愣了一下:“慈善?他?”
这听起来太荒谬了。一个黑心老板的司机,一个靠着敲诈勒索和出卖信息过活的人,会去做慈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