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唯一能信的,只有自己。只有他脑中这个能洞察人心的【情绪图谱】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,肺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铁锈味时,地图上标记的终点,终于到了。
那是一截锈迹斑斑的铁梯,垂直向上,通往一块圆形的铁板。
是出口。
林望关掉手电,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梯子上,仔细地倾听着上方的动静。
很安静。
只有风声,和远处隐约传来的、属于城市的模糊嗡鸣。
他等了足足五分钟,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,才顺着梯子爬了上去。他用尽全身力气,缓缓地,一寸一寸地推开头顶沉重的井盖。
“吱嘎——”
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,夜空,重新出现在他眼前。
清冷的,带着尘土味的空气涌了进来,林望贪婪地呼吸着,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之人,终于挣扎着浮出了水面。
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停车场,杂草丛生,角落里堆满了建筑垃圾。远处,是城市的万家灯火,璀璨如星河,却又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他安全了,暂时。
林望没有急着回家,更没有回单位宿舍。那些地方,或许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。
他像一个幽灵,在城市的背阴小巷里穿行,避开所有的摄像头和灯火通明的大路。他需要一个地方,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,来藏匿胸口这枚足以引爆云州的“炸弹”。
思来想去,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地方。
那是他刚来云州时,租住过的一个城中村的老旧单间。房租早就到期了,但因为押金没退,钥匙他一直留着。那个地方,鱼龙混杂,人来人往,却是最好的灯下黑。没有人会想到,市委办前途无量的林科长,会和那样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,还存在着一丝联系。
半小时后,他站在了那扇熟悉的,漆皮剥落的木门前。
打开门,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。房间里空空荡荡,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。
林望没有开灯。
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,走到床边,掀开那张布满灰尘的草席,然后吃力地将沉重的床板抬了起来。
他将那个黑色的U盘,用一个塑料袋层层包裹好,然后用随身携带的胶带,死死地粘在了床板的背面,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如释重负般地坐倒在地,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他看着眼前的空荡荡的房间,又摸了摸胸口。U盘虽然已经不在身上,但那块冰冷的、坚硬的触感,却仿佛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肉里,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。
他知道,从今往后,他将过上一种分裂的人生。
在阳光下,他是市委办彬彬有礼、前途光明的林科长。
在阴影里,他是一个怀揣着惊天秘密,在刀尖上行走的赌徒。
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,直到双腿恢复了知觉,才起身离开。
回到市委大院的单身宿舍时,已经是凌晨两点。
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,看着镜中的自己。脸色苍白,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,衣服上还沾着墙灰和铁锈,狼狈不堪。
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吓人。
曾经的清澈和理想主义,已经被一种更复杂、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。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,是一种看穿深渊后的决绝。
他拧开水龙头,用冰冷的水,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,试图洗去这一夜的疲惫与惊惶。
可他知道,有些东西,一旦沾上了,就再也洗不掉了。
他倒在床上,睁着眼睛,毫无睡意地盯着天花板。城市的喧嚣已经沉寂,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就在这时。
“嗡——”
床头的手机,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
林望拿过手机,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新消息。
他的心脏,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他点开消息。
信息内容很简单,只有一个字。
一个用标准宋体打出来的,冰冷而清晰的字。
“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