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“棋”字,像一枚漆黑的棋子,静静地躺在手机屏幕上,没有温度,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。
林望盯着它看了足足十秒,然后面无表情地长按,删除。
动作干脆利落,像是在抹去一段不存在的记忆。
他知道,这东西删不掉。它已经刻进了脑子里,成了他新身份的注脚。从昨夜踏入那间书店开始,他林望就不再是单纯的林望了,他是一枚棋子。一枚被苏婉晴这只看不见的手,捏在指间,投向云州这盘浑浊棋局的棋子。
是过河的卒,还是待宰的马?
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棋子没有喊停的权力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,灰尘在光柱中浮沉、飞舞,像无数个微缩的、迷茫的星球。
林望像往常一样,起床,洗漱,刮干净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。镜子里的男人,眼神深处多了些什么,也少了些什么。少了些许书生意气的锐气,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、被现实反复碾压过的冷硬。他扯了扯嘴角,试图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,却发现肌肉有些僵硬。
算了,就这样吧。一个晚上没睡好的人,有点憔?pad?很正常。
他换上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和西裤,对着镜子仔细地系好领带,将那个狼狈的、在下水道里穿行的自己,严丝合缝地藏在这身得体的行头之下。
市委大院的食堂里,人声鼎沸,食物的香气与早间新闻的播报声混杂在一起。林望端着餐盘,找了个角落坐下。
“林科长,早啊!”
“早,林科长,您气色真好。”
不断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,头顶上飘着五颜六色的[巴结]、[敬畏]和[好奇]。林望微笑着一一回应,客气而疏离。他舀了一勺小米粥放进嘴里,温热的,带着谷物的清香,可他却觉得没什么味道。
他现在看这些人,就像在看一出热闹的皮影戏。每个人都戴着面具,说着台词,而他能看见幕布后面,那些提线的手和操纵者真实的欲望。这种感觉,让他生出一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荒诞感与孤独感。
回到综合科办公室,一切如常。
年轻的科员小张立刻迎了上来,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,茶叶在杯中舒展,是他惯喝的龙井。
“科长,您的茶。”小张的脸上堆满了谦恭的笑,头顶的[渴望认可]标签,亮度比昨天又高了几分。
“谢谢。”林望接过茶杯,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。他知道,自己昨夜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逃亡时,小张或许正在为今天该用多少度的水泡这杯茶而用心揣摩。
这就是官场。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,用自己的方式,下着自己的棋。
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,开始处理堆积的文件。批阅,签字,分发。他强迫自己沉浸在这些琐碎的、重复性的工作中,用这种方式来锚定自己,不让思绪飘向那个藏在城中村床板下的U-盘,和那个亦敌亦友、给了他唯一生路的女人。
就在他以为今天会在这份虚假的平静中度过时,市委机要室送来了一批新的文件。其中一份,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那是一份关于“云州湾跨海大桥项目启动仪式筹备工作”的通知。
文件很简单,只是要求市委办公室综合科,配合市府办,整理一些关于云州港口历史沿革、城市发展的相关资料,用于启动仪式上的领导讲话和宣传材料。
一个很常规的任务。
但林望的目光,却落在了文件下方的主导单位上——云州市人民政府,以及那个被重点提及的名字:市长,李明华。
李明华力推的重点工程。
林望的指尖,无意识地在文件上轻轻敲击着。昨夜的经历,让他像一只受惊的刺猬,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充满了警惕,尤其是牵扯到李明华这种级别的对手。
一个念头,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。
要不要……用【因果线】看一看?
这个能力,他自从解锁后,用得极少。因为它对精神的消耗极大,而且看到的东西太过虚无缥缈,他一直觉得不够实用。
但现在,他不敢有丝毫大意。苏婉晴的话犹在耳边:“你看到的,永远只是冰山的一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