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望愣了一下，随即抬起头，冲老板娘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“谢谢阿姨，就是工作上的事，有点烦。”
“嗨，工作嘛，哪有不烦的。慢慢来，车到山前必有路。”老板娘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转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。
林望低头看着碗里那盘青翠的咸菜，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，被轻轻触动了一下。他拿起筷子，夹了一根放进嘴里。
很咸，却也让他那颗因为过度思虑而有些发飘的心，重新落回了实处。
吃完面，他回到了那个位于城中村的、终日不见阳光的出租屋。
房间里，还残留着昨夜熬夜留下的烟味。他拉开窗帘，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，让外面浑浊的空气流进来。
他从抽屉里，拿出了那支属于方敬全的英雄牌钢笔。
黑色的笔杆，在窗外透进来的、微弱的天光下，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。他拔下笔帽，看着那个被自己换上去的、崭新的笔芯，和那个闪着寒光的铱金笔尖。
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，让他赢得了孙国富的信任。
林望忽然有一种冲动。
他拉开椅子坐下，从桌上抽出一张稿纸，铺平。他拧开笔帽，握着这支笔，在纸上，一笔一划地，写下了三个字。
方敬全。
字迹刚劲有力，墨水在粗糙的稿纸上微微洇开，像一滴凝固的血。
他盯着这三个字，仿佛能看到十八年前，那个同样握着这支笔，准备写下举报信的年轻工头。他会想些什么？是害怕，还是愤怒？是想到家中的妻儿，还是想到那些死难工友的冤魂？
林望不知道。
但他知道，这封迟到了十八年的信，现在，轮到他来写了。
他没有再写别的，只是静静地坐着，看着那三个字，直到窗外的天色，一点点暗淡下去，直到那三个字，也渐渐模糊在暮色里。
一夜无话。
第二天，林-望起得很早。
他没有穿工装，也没有穿那身运动服，而是换上了一身最普通、最不起眼的夹克和牛仔裤，就像一个刚刚毕业、正在满世界找工作的大学生。
他对着镜子，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，确保自己看起来，没有任何攻击性，甚至还有点怯生生的书卷气。
这是一种伪装，也是一种保护。
时间，一分一秒地滑向下午三点。
两点四十分，林望检查了一遍口袋里的钥匙，准备出门。
就在他的手，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——
“叮铃铃——叮铃铃——”
桌上那个老旧的手机，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，像一声猝不及防的警报，划破了房间里凝固的空气。
林望的心，猛地一跳。
他转过身，看着那个在桌面上疯狂震动的手机，来电显示上，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。
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，这个电话，不该接。
可铃声固执地响着，一遍又一遍，仿佛他不接，就会响到天荒地老。
林望深吸一口气，走过去，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喂，你好。”
电话那头，传来一个有些谄媚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声音。
“哎，是林望，林科长吧？我是您家楼下小卖部的老王啊！”
林望的眉头，瞬间锁紧。小卖部的老王？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？
“王老板？有事吗？”
“哎哟，林科长，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，”电话那头的老王干笑着，“是这样，刚才啊，有几位您的‘老同事’过来，说是您单位的，来找您了解点情况，看您不在，就把电话留给我了，让我务必转告您一声。”
老同事？
林望的心，沉了下去。
“他们还说，”老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，像是在说什么秘密，“让您别急着去什么书店了，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，有什么事，坐下来好好谈嘛。他们说，在您家楼下的路口，等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