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目光,没有焦点地在房间里游移,最后,落在了墙角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子上。
那箱子,和他一样老,和他一样,充满了不愿被人触碰的秘密。
十八年了,他没有打开过一次。
他曾经发过誓,要让里面的东西,和自己一起,腐烂、化为尘土。
可现在……
孙国富的喉结,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[挣扎]的灰色,与[痛苦]的紫红色,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拉锯战。
许久。
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颤抖着,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,绳子上,挂着一枚已经摩挲得看不出棱角的黄铜钥匙。
他走到箱子前,蹲下身,将钥匙插进锁孔。
“咔嚓。”
一声轻响,像是某个尘封的开关,被按下了。
他掀开箱盖,一股浓重的、属于旧时光的樟脑丸气味,扑面而来。
箱子里,没有金银财宝,只有一些叠放整齐的旧衣服,和一本用牛皮纸包着、已经微微泛黄的相册。
他的手,抚过那些衣服,最后,停在了相册上。
他的手指,像得了帕金森症一样,剧烈地颤抖着,试了好几次,才将那本相册,从箱底捧了出来。
他回到床边,借着昏暗的灯光,缓缓地,翻开了第一页。
一张黑白照片,映入眼帘。
照片上,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,二十出头的年纪,眉眼飞扬,笑容灿烂得像夏日正午的阳光。他的身后,是一片刚刚建成的居民楼,红砖绿瓦,充满了新生的朝气。
年轻人的一只手,亲热地搭在另一个比他稍长几岁、戴着眼镜、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男人肩膀上。
那个木讷的男人,就是十八年前的孙国富。
而那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,就是方敬全。
“老孙,你看,等这片楼盖好了,咱们纺织厂的工人,就都能住上新房子了!到时候,我给你介绍个对象!”
年轻人的声音,跨越了十八年的光阴,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。
孙国富的眼眶,瞬间红了。
一滴滚烫的、浑浊的泪,毫无征兆地砸落在照片上,在那年轻的、灿烂的笑脸上,晕开了一小团水渍。
他猛地合上相册,像抱着一件烫手的烙铁,全身都在颤抖。
不行。
不能再想了。
会死的。
他将相册重新塞回箱子,锁上,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记忆和痛苦,再次锁回去。
他站起身,在狭小的房间里,像一头被困的野兽,焦躁地来回踱步。
可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背影,那支暗红色的毛笔,却像跗骨之蛆,怎么也甩不掉。
他们到底想干什么?
突然,孙国富停下了脚步。
一个念头,像一道黑色的闪电,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。
十八年了,对方没有直接找上门,没有报警,而是用这种方式,把那支笔送到自己面前。
这本身,就是一种信号。
他们不是要自己的命。
他们要的,是那支笔背后,所代表的东西。
是藏在箱子最深处,连同那本相册一起,被他埋葬了十八年的……那个小小的、录满了对话的……
录音带。
孙国富的呼吸,在这一刻,彻底停滞了。
他缓缓地抬起头,再次望向那扇紧闭的窗户。
窗外,是深不见底的夜。
而在林望的视野里,三零一室那扇窗户后面,代表着孙国富的标签,发生了最后,也是最关键的变化。
深灰色的[挣扎],与紫红色的[痛苦],在一阵剧烈的闪烁后,渐渐隐去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枚全新的,带着决绝意味的,暗红色的标签。
[破釜沉舟]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