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章 悬铃夜雨(2 / 2)

也许是药效,也许是听到了呼唤,苏合的眼睫颤动了一下,艰难地睁开一条缝,迷茫地看着崔锦书。

“别怕,我是来帮你的。”崔锦书握住她冰凉的手。

就在这时,营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骚动!一个兵士连滚爬爬冲进来,脸色煞白:“娘娘!不好了!东区……东区有个孕妇要生了!是……是难产!血流不止!稳婆……稳婆也染病倒下了!”

孕妇!难产!在这种环境下,几乎是必死无疑!

崔锦书猛地站起身!一边是危在旦夕、可能掌握疫情关键信息的医女苏合,一边是两条即将消逝的性命!

没有时间犹豫!

“影七!你守在这里,按我方才的方法,继续给苏合用药降温!我去看看!”她抓起药箱,毫不犹豫地冲向骚乱传来的东区。

东区的情况更加混乱。一个临时的草棚下,一名年轻孕妇躺在血泊中,脸色惨白,气息奄奄,下身血流如注,显然胎盘早剥或子宫破裂!旁边一个老稳婆已昏死过去。周围的病患和家属惊恐地退开,无人敢上前。

“让开!”崔锦书拨开人群,冲到孕妇身边。检查之下,她的心沉到谷底!胎儿窘迫,产妇大出血,再不施救,一尸两命!

剖腹产!这是唯一可能救下孩子的办法!但在这种没有无菌环境、没有麻醉、没有现代医疗设备的条件下,进行剖腹产,无异于一场豪赌,成功率极低,且施术者面临巨大的感染风险!
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崔锦书身上,充满了绝望与一丝渺茫的希望。

崔锦书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恐惧。她迅速打开药箱,取出所有能用上的工具:一把锋利的、用火烧红消毒的匕首,针线,纱布,还有她一直贴身珍藏的、那半块仅存的、鸡蛋大小、通体冰凉、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寒髓玉!

“按住她!给我找最亮的灯火来!快!”她厉声下令。几名胆大的金鳞卫立刻上前按住因剧痛而挣扎的产妇,有人举来了火把。

雨水从草棚的缝隙滴落,混合着血水。崔锦书跪在泥泞中,用烈酒清洗双手和匕首。她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寒髓玉,一咬牙,将其紧紧握在左手,那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让她精神一振,也让她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——或许此玉的极寒之气,能暂时麻痹局部,并有一定止血效果?

没有麻醉,她只能凭速度和经验!

她看准位置,左手按住产妇腹部,寒髓玉的寒气透体而入,产妇的挣扎似乎微弱了一瞬!就是现在!崔锦书右手匕首闪电般划下!

噗嗤!

皮开肉绽!鲜血涌出!

“啊——!”产妇发出凄厉的惨叫。

崔锦书心如铁石,动作快如幻影!切开子宫,伸手探入,摸到胎儿,小心地将已经有些青紫的婴儿取出!

“剪脐带!”她喊道。旁边一个稍微懂点的妇人颤抖着剪断脐带。

婴儿没有哭声!

崔锦书倒提起婴儿,用力拍打其脚底!一下!两下!三下!

“哇——!”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,终于划破了雨夜的死寂!

孩子活了!

但产妇依旧血流不止!情况危急!

崔锦书立刻进行缝合止血。她手中的寒髓玉始终按在产妇伤口附近,那诡异的寒气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,出血量明显减缓!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,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,进行着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手术。

所有围观者,包括那些金鳞卫,都屏住了呼吸,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心动魄、闻所未闻的一幕!皇后娘娘……竟然……剖腹取子?!那玉……竟能止血?!

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,产妇的出血终于基本止住,虽然依旧虚弱,但脉搏似乎强了一些。崔锦书瘫坐在地,浑身被汗水和血水湿透,左手因长时间紧握寒髓玉而冻得麻木失去知觉,右手则因用力过度而不停颤抖。

寂静中,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:“神迹!皇后娘娘是神仙下凡啊!”

顿时,整个疫症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和欢呼声!人们跪倒在地,向着崔锦书的方向叩拜!

然而,崔锦书却顾不上这些。她强撑着站起来,看了一眼被包裹起来、发出微弱哭声的婴儿,和暂时保住性命的产妇,立刻对金鳞卫吩咐:“将孩子和产妇转移到相对干净的地方,小心看护!还有,把苏合医女也抬过来!”

她必须立刻从苏合那里,问出关于疫情源头的线索!时间,不多了!

就在她转身欲走回苏合所在的破屋时,营地外,突然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和号角声!地面微微震动!

“是陛下!陛下亲率大军到了!”哨兵狂喜地呼喊!

崔锦书猛地抬头望去!只见雨幕之中,一支玄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,冲破黑暗,疾驰而至!为首一人,玄甲墨氅,身形挺拔如枪,正是李承民!他竟不顾危险,亲临这人间地狱般的疫区!

李承民勒住战马,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站在泥泞中、浑身血污、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女子。他翻身下马,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,无视四周跪倒的众人,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!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她揉碎!

“你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带着难以抑制的后怕与怒气,却最终只化为三个字,“……没事就好。”

崔锦书靠在他冰冷的铠甲上,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,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,无边的疲惫席卷而来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眼前一黑,软倒在他怀中。

“锦书!”

李承民脸色骤变,打横将她抱起。这时,他才注意到她左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块散发着寒气的寒髓玉,以及周围人看向她时那充满敬畏的目光,还有那草棚下刚刚经历剖腹产、侥幸存活的母子。

他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。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——是骄傲,是心痛,是滔天的怒火,更是誓要铲平一切阻碍的决绝!

他抱着昏迷的崔锦书,翻身上马,对紧随其后的影七厉声下令:

“传朕令!即日起,江宁府乃至所有疫区,实行军管!抗疫诸事,皆按皇后既定方略执行!有敢违逆、散布谣言、或救治不力者,无论军民,格杀勿论!”

他的声音如同寒冰,响彻雨夜:“告诉所有人——”

“朕妻在,疫区可救!朕妻生,万民可生!”

“若朕妻有丝毫闪失——”他目光扫过死寂的城池,杀意冲天,“这江宁府,乃至所有疫区,便为她——殉葬!”

冰冷的誓言,伴随着凄风苦雨,传遍死城。帝王的疯狂与柔情,在这一刻,展现得淋漓尽致。他用自己的方式,为她的救赎之路,铺上了最血腥、也最坚实的基石。

雨,依旧在下。但希望的微光,已在这绝望之地,悄然点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