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,一阵刻意压低的嘈杂声和急促的敲门声便钻入了鹿彦祖的耳朵。他可没有什么起床气,只是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往柔软的枕头里更深地埋了埋,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,顺手拉起薄被蒙过头顶,试图隔绝外界的纷扰。
被褥有效地过滤了大部分声响,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。他隐约听到是店小二的声音,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正对着他们房门的方向说着什么。
“实在是打扰了……掌柜的吩咐,务必告知各位贵客……”小二的声音断断续续,“临渊城……不太太平,您二位……千万多加小心……莫要出门了……”
接着,他便听到了石晚晚清越而平稳的回应,隔着门板,听不真切具体内容,但语调从容有礼,显然是在道谢。店小二又低声絮叨了两句,脚步声便远去了。
不太平?鹿彦祖的睡意被勾走了一些。他掀开被子,揉了揉眼睛,好奇心战胜了残留的倦意。披上外袍,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,慢悠悠地踱出了卧房,来到中厅。
恰巧看到石晚晚正背对着他,轻轻将房门合上。她转过身来,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,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。
“早安啊,公子。”她笑着招呼道,声音清脆,带着一股自然的活力。
鹿彦祖的脚步顿住了,嘴巴微微张开,甚至忘了继续打那个哈欠。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石晚晚,足足愣了两秒,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,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。
眼前的石晚晚,依旧穿着那身低调合体的衣裙,未施粉黛,却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清丽。但不一样的是,她脸上那种惯有的妩媚笑容消失了,眉眼间也褪去了冷或妖娆的仪态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放松的明媚,银眸清澈透亮,闪着灵动的光,唇角上扬的弧度真实而富有感染力,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少女般的青春朝气,活力十足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“公子?”石晚晚见他一副傻愣愣的模样,忍不住噗嗤一笑,走上前两步,歪着头打量他,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,“怎么?才一夜不见,便不认得晚晚了?还是说……晚晚脸上沾了什么东西?”她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。
“啊?哦!没、没有!”鹿彦祖猛地回神,意识到自己失态,赶紧放下揉眼睛的手,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,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往她脸上瞟,话都说得有些结巴,“我总感觉你今天很不一样。但又说不上来。”
“哦?”石晚晚闻言,非但没有不悦,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了,她饶有兴致地追问道,“哪里不一样了?公子且说说看。”她似乎很乐意听他的看法。
鹿彦祖挠了挠头,憋了半天,终于眼睛一亮,脱口而出:“对了!醉仙楼那会你可是艳光四射的花魁娘子,好看是好看,但总觉得隔着一层。今天嘛…嗯……更像是个……感觉亲近的邻家姑娘!对!就是这种感觉!特别真实,特有活力!”他说完,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,觉得自己形容得特别贴切。
“邻家姑娘?”石晚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,先是微微一怔,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,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,笑声脆悦耳,不带丝毫矫饰。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,眼波流转,横了鹿彦祖一眼,语气轻快,“公子这比喻,倒是新鲜得很。不过听起来还不赖。”
两人相视,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,清晨房间里的气氛轻松。
笑过之后,鹿彦祖才想起正事,话锋一转,神色认真了些问道:“对了,刚才我迷迷糊糊好像听到店小二在门口说什么……不太平?具体怎么回事?听着还挺严重的,还要我们别出门。”
提到这个,石晚晚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,正色道:“正是。方才店小二特意来敲门告知,说是昨夜临渊城里出了大事。西城有一家药铺,深夜莫名起火,烧得只剩残垣断壁。更骇人的是,那药铺的掌柜连带几个伙计,无一幸免,全都死了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继续道:“而且,据那店小二说,发现的尸体都残缺不全,仵作初步验看,说伤口狰狞,不似寻常刀兵所致,倒像是被什么凶残的野兽撕咬啃食过。并且……所有尸体内的血液,都消失殆尽了,现场却并无多少血迹残留。如今城中已是人心惶惶,流言四起。”
鹿彦祖听完,不禁皱起了眉头。他摸着下巴思索道:“听起来是挺邪门的。不过……修仙世界嘛!这种妖邪害人的事情,在这种背景下,应该不算特别罕见吧?”他好歹看过不少修仙小说,挺合理的啊。
石晚晚却缓缓摇了摇头,神色凝重了几分:“公子有所不知。正因这是凡俗与修仙界交汇之地,此类事情反而极不寻常。”她走到桌边坐下,示意鹿彦祖也坐,这才仔细分析道:“晚晚在这临渊城中待了也有些年头了。似这般恶劣,疑似妖邪作祟且针对凡人下如此狠手的事情,确是头一遭听说。”
“一般而言,”她条理清晰地解释道,“开了灵智、懂得修炼的妖兽,极少会主动闯入凡俗聚集的城镇大肆屠戮。原因有三:其一,凡人血肉精气对于妖兽修炼而言,裨益极小,远不如它们在山野之中吸纳天地灵气或寻找灵草仙葩来得有效,为些许血食冒奇险潜入人族城池,得不偿失;其二,但凡像临渊城这样规模的大城,必有数个修仙门派设置的驻地或联络点,一方面便于管理协调,另一方面也是每几年在此招收身具灵根的弟子入门。这些驻地虽平日不显山露水,但绝非摆设。若有妖气邪祟在城中公然作恶,极易被察觉;其三,”
她顿了顿,银眸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也是最关键的一点。在修士眼中,许多妖兽本身就是移动的宝库。皮毛骨骼可炼器,内丹精血可入药炼丹。一旦有妖兽不知死活闯进城池害人,无异于将自己变成了悬赏令上的宝物,会立刻引来众多修士的围剿捕杀。但凡有点脑子的妖,都不会干这种自寻死路的蠢事。”
鹿彦祖听得连连点头,恍然大悟:“原来如此!这么说来,这事确实蹊跷得很。既不像求财,也不像寻常妖兽觅食。那会是什么东西干的?难道是什么特别蠢的妖兽?或者是修练了什么邪门功法的魔修?”
石晚晚微微蹙起秀眉,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陷入了沉思:“这就是疑点所在了。蠢笨到不顾后果的低阶妖兽,通常也没能力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城内,还能造成这般干净利落的屠杀且迅速遁走。至于魔修……吸食凡人精血修炼的邪法并非没有,但大多效率低下且隐患极大,稍有追求的魔修也不屑于此,更遑论在临近修仙门派驻地的大城中如此冒险……此事,恐怕背后没那么简单。”
她抬起头,看向鹿彦祖,眼神恢复了清明与冷静:“公子,事出反常必有妖,咱们得早做打算了。临渊城非久留之地,您看...”
鹿彦祖听着石晚晚条分缕析的解释,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。当石晚晚最后征询地望向他时,他猛地抬起头,眼神里没了平日的散漫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石晚晚从未见过的、混合了警觉与果断的光芒。
“打算?这还用看?”鹿彦祖脱口而出,语气带着一种被现代信息轰炸过的笃定,“跑路啊!必须赶紧溜溜球呀!”
“跑路?溜溜球?”石晚晚对这个过于直白甚至有些粗俗的词略微一怔,随即了然,“公子的意思是,即刻离开临渊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