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那串铜铃哪里有什么神奇的本事,不过是佛图澄用心观察的结果——铃音急,是因为风里带着士兵行军的尘土味;铃音浊,是因为人心不安,戾气太重。他所谓的“预兆”,不过是把看到的、听到的、感受到的,通过铃音告诉大家。真正能预知祸福的,从来不是铃铛,而是那颗关注百姓、体察人心的慈悲心。就像石勒能打赢段末波,不是因为铃音的预兆,而是因为他愿意相信佛图澄,愿意为百姓着想,所以将士们才会奋勇杀敌。佛图澄知道,只要这颗慈悲心还在,就算遇到再大的危机,也能化解。
5、佛图澄:宫闱惊变
襄国的秋意越来越浓,皇宫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,被宫女们扫成一堆堆,却还是挡不住那股子透骨的凉。太子石邃的东宫,却总是暖烘烘的——不是因为炭火足,是因为殿里总燃着名贵的熏香,混着酒气,把本该有的肃杀都盖了几分。
这日午后,东宫的偏殿里传来一声惨叫,很快又没了声息。石邃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,手里把玩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,脚边躺着一个气息全无的侍从。侍从的胸口插着一支箭,鲜血染红了青砖。
“不过是斟酒慢了点,至于动这么大的气吗?”旁边一个穿着锦袍的官员,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,小声劝道。他是东宫的属官,叫王松,跟着石邃快两年了,还是看不得这种随意杀人的场面。
石邃斜了他一眼,把匕首扔在桌上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脆响:“本太子的事,你也敢管?这奴才眼里没我,留着也是浪费粮食。”他端起桌上的酒壶,对着嘴猛灌了一口,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,滴在锦袍上,他也不在意,“对了,那老和尚最近还总去父皇那里晃悠吗?”
王松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佛图澄:“回太子,佛图澄大师还是每天都去宫里,跟陛下聊军政,有时还会劝陛下多关注百姓的收成。”
“哼,多管闲事!”石邃把酒壶往桌上一摔,壶口裂开一道缝,“他是不是还跟父皇说我的坏话?说我贪玩,说我杀人?”
王松没敢接话——佛图澄确实跟石勒提过,让他好好管教石邃,可这话他哪敢跟石邃说。石邃见他不答,心里更气:“这老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的?不就是会点装神弄鬼的本事吗?再让他坏我的事,我就杀了他!”
这话不是石邃第一次说,可这次,他是真的动了杀心。前几日,他跟心腹侍卫密谋,想在石勒的酒里下毒,等石勒一死,他就登基称帝。可转念一想,佛图澄那老和尚能掐会算,万一被他识破了阴谋,岂不是功亏一篑?不如先杀了佛图澄,再动手不迟。
当天夜里,石邃把心腹侍卫李虎叫到密室。李虎是羯族人,力气大,下手狠,跟着石邃多年,石邃的脏活累活,大多是他干的。
“明日那老和尚会入宫见父皇,你带几个弟兄,在东宫门口埋伏。”石邃压低声音,眼里闪着凶光,“只要他经过东宫,就把他杀了,尸体扔去城外的乱葬岗,别留下痕迹。”
李虎愣了一下:“太子,佛图澄是陛下敬重的国师,杀了他,陛下会不会追查?”
“追查又怎么样?”石邃冷笑,“到时候就说他自己走丢了,或者被流民杀了,父皇总不能因为一个老和尚,治我的罪。你要是不敢干,就自己提头来见我!”
李虎吓得赶紧单膝跪地:“末将不敢!末将明日一定办好!”
与此同时,佛图澄的小院里,铜铃正“叮铃叮铃”地响着,声音比往常更急促,还带着一丝尖锐的颤音。佛图澄坐在案前,手里拿着一串菩提子,却半天没捻动一颗。他夜里禅定时,总觉得心神不宁,像是有什么危险在靠近——不是外敌,是宫里的戾气,比之前更重了,像一团黑雾,裹着东宫的方向。
他起身走到院里,抬头看了看天,月亮被乌云遮住,连一点光都透不出来。他摸了摸槐树上的铜铃,铃身冰凉,像是沾了露水。“怕是要有血光之灾了。”他喃喃自语,心里已经有了预感,石邃要对他动手了。
第二天一早,天刚亮,佛图澄就把弟子僧会叫到身边。僧会才十七岁,是佛图澄去年在襄国城外捡来的孤儿,父母都死于战乱,佛图澄就收他做了弟子,教他读书诵经。僧会性子老实,对佛图澄言听计从。
“今日我要入宫见陛下,你跟在我身边,寸步不离。”佛图澄把僧会拉到面前,郑重地说,“若是我要经过东宫,你就拉住我的衣袍,不管我说什么,都别放手,明白吗?”
僧会眨了眨眼,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说,但还是用力点头:“弟子明白,一定不放手。”
佛图澄满意地点了点头,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护身符,挂在僧会脖子上:“这是我在西域求的,能保平安。你带着,别弄丢了。”
师徒俩收拾好,就往皇宫走。路上的行人不多,大多是早起的百姓,挑着担子去集市,见了佛图澄,都纷纷行礼问好。佛图澄也笑着点头回应,心里却沉甸甸的——他知道,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走这条路了。
快到东宫门口时,佛图澄的脚步顿了顿。只见石邃穿着一身锦袍,站在东宫门口,手里拿着一本佛经,脸上带着笑容,看起来格外和善。可佛图澄从他的眼睛里,看到了杀气——那笑容是假的,眼底的凶光藏都藏不住。
“国师,您可算来了!”石邃快步走过来,热情地拉住佛图澄的胳膊,“我昨天刚得了一本西域来的佛经,有些地方看不懂,正想请您指点指点。您快跟我进东宫,咱们好好聊聊。”
佛图澄心里清楚,这是石邃的圈套,进了东宫,就再也出不来了。他刚想开口拒绝,身边的僧会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袍,力气不大,却很坚定——僧会记得师父的话,只要经过东宫,就拉住衣袍。
佛图澄叹了口气,拍了拍僧会的手,对石邃说:“太子的好意,贫僧心领了。只是陛下还在宫里等我,有什么事,等我见过陛下再说吧。”
“哎,国师别急啊!”石邃不放手,反而拉得更紧了,“父皇那边,我让人去说一声就是了。这佛经上的问题,我实在着急想知道答案,您就陪我进去坐一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
佛图澄看着石邃,眼神里带着一丝惋惜:“太子,你心里的执念太深了。佛经讲的是‘放下’,可你却总想抓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这样下去,只会害了自己。”
石邃的脸色变了变,笑容也僵住了:“国师说什么呢?我听不懂。您还是跟我进去吧!”他使了个眼色,旁边的几个侍卫悄悄围了过来,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。
佛图澄知道,今天是躲不过去了。他对僧会说:“你在外面等我,别进来。”然后跟着石邃走进了东宫。
东宫的殿里,熏香的味道更浓了,呛得人难受。石邃请佛图澄坐下,让人端来茶水,自己却站在旁边,不停地踱步,像是在等什么。佛图澄端起茶杯,却没喝,只是看着杯里的茶叶:“太子,你埋伏的刀斧手,都在屏风后面吧?”
石邃的脚步猛地停住,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:“你、你怎么知道?”
“贫僧不仅知道刀斧手在屏风后面,还知道你想在陛下的酒里下毒,篡夺皇位。”佛图澄放下茶杯,语气平静,“太子,你醒醒吧。陛下对你寄予厚望,百姓们也盼着后赵能安稳,你要是真的做了那种事,不仅会身败名裂,还会让后赵陷入战乱,到时候,你就是千古罪人。”
石邃被说中了心事,又惊又怒,指着佛图澄吼道:“老和尚!别以为你有神通,我就不敢杀你!今天你既然知道了,就别想活着出去!”他对着屏风后面喊,“来人!把这老和尚杀了!”
屏风后面的刀斧手冲了出来,手里拿着大刀,朝着佛图澄扑过来。僧会在外面听到动静,急得直跺脚,想冲进去,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。
就在这时,佛图澄突然站起身,从怀里取出那只黄铜铃,轻轻一摇。铃音清脆,却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,刀斧手们听到铃音,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,像是被定住了似的。
石邃愣住了,还没反应过来,佛图澄已经快步走到门口,推开侍卫,拉着僧会就往外跑。石邃气急败坏,对着侍卫喊:“快追!别让他们跑了!”
侍卫们赶紧追出去,可佛图澄和僧会已经跑远了,很快就消失在巷口。石邃站在东宫门口,气得浑身发抖,手里的佛经被他撕得粉碎:“老和尚!我不会放过你的!”
佛图澄带着僧会,一路跑到皇宫,直接去了议事厅。石勒正在跟大臣们商量事情,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,还带着僧会,赶紧问:“大师,出什么事了?你怎么这么慌张?”
佛图澄把石邃在东宫设伏,想杀他,还想下毒篡位的事,一五一十地说了。石勒听了,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,他之前虽然不信佛图澄的话,可这次佛图澄说得有鼻子有眼,还有僧会在旁边作证,由不得他不信。
“这个逆子!我真是白疼他了!”石勒气得一拍桌案,案上的茶杯都震倒了,“来人!去东宫,把石邃给我抓起来!带他来见我!”
侍卫们很快就把石邃抓了过来。石邃见事情败露,知道自己难逃一死,反而破罐子破摔,对着石勒吼:“父皇!你偏心!凭什么我不能当皇帝?我杀了你,一样能治理好后赵!”
石勒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石邃说:“你这种残暴不仁的东西,怎么配当皇帝?我今天就杀了你,免得你再危害百姓!”
他下令把石邃关在天牢里,第二日就处死了。处死石邃那天,石勒独自一人在宫里坐了很久,看着石邃小时候穿的衣服,忍不住掉了眼泪——他不是不心疼,可石邃犯的错,实在太大了,他不得不这么做。
佛图澄知道后,去宫里见石勒。石勒红着眼睛说:“大师,我是不是太狠心了?他毕竟是我的儿子。”
佛图澄叹了口气:“陛下,您不是狠心,是在护着后赵的百姓。若是您饶了石邃,他下次还会犯更大的错,到时候,受害的就是更多的人。您这么做,是对的。”
石勒点了点头,可心里还是不好受。没过多久,他就下旨,改立自己的侄子石虎为太子。石虎是石勒的得力大将,军功赫赫,在军中很有威望,石勒觉得,让石虎当太子,能守住后赵的江山。
可佛图澄听到这个消息,心里却更忧心了。他早就认识石虎,知道石虎比石邃更残暴——石虎早年跟着石勒打仗,攻下城池后,经常纵容士兵屠城,百姓们提到他的名字,都吓得发抖。佛图澄之前劝过石虎,让他少杀点人,可石虎根本不听,还说“乱世之中,不杀人就镇不住百姓”。
那天晚上,佛图澄又站在槐树下,听着铜铃的声音。铃音浑浊,还带着一丝沉闷,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,喘不过气来。他知道,石邃死了,可宫闱里的危机,不仅没消失,反而更严重了。
僧会走到他身边,小声问:“师父,新太子石虎,是好人吗?”
佛图澄摸了摸他的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:“好不好,要看他能不能守住本心。若是他能听劝,少杀点人,就是好太子;若是他执迷不悟,贫僧就算拼了这条老命,也要劝他回头。”
月光终于从乌云里透出来,照在小院里,给铜铃镀上了一层银辉。佛图澄知道,接下来的路,会更难走。可他不后悔——他从西域来到中原,就是为了化解戾气,保护百姓。就算面对的是更残暴的石虎,他也不会放弃。
其实,宫闱里的斗争,从来不是权力的游戏,而是人心的较量。石邃因为野心,丢了性命;石勒因为心软,差点酿成大错;而佛图澄,始终抱着一颗慈悲心,哪怕面对危险,也不肯放弃劝人向善。就像那串铜铃,不管遇到多大的风,只要铃身还在,就会一直响下去,提醒着人们:别被野心蒙蔽了双眼,别让戾气吞噬了本心。真正能守住江山的,从来不是刀枪,而是百姓的信任;真正能让人不朽的,也从来不是权力,而是那颗愿意为他人着想的慈悲心。
6、佛图澄:麻襦预言
石勒去世那天,襄国的天是灰蒙蒙的。佛图澄站在皇宫的台阶下,看着宫里的人忙忙碌碌,有的哭,有的慌,还有的在悄悄盘算着什么——他知道,石勒一走,后赵的天,要变了。
果然,没过多久,石虎就以“皇侄辅政”的名义,掌控了朝政。他没等大臣们商议,就直接登基称帝,改元建武,把都城从襄国迁到了邺城。登基那天,石虎没办什么隆重的仪式,反而下令把反对他的几个大臣,拉到城门口斩了,人头挂在城楼上,警示所有人:“谁敢不服我,就是这个下场!”
佛图澄看着城楼上的人头,心里像压了块石头。他去宫里见石虎,想劝他少杀点人,可石虎只是坐在龙椅上,手里把玩着石勒留下的玉如意,漫不经心地说:“大师,这天下是靠刀枪打下来的,不是靠念经念来的。我不杀他们,他们就会杀我,您就别管这些事了。”
从那以后,石虎变得越来越残暴。他下令在邺城里大兴土木,建宫殿,修园林,强征了十几万百姓做苦工。百姓们白天要搬砖运石,晚上还要被士兵们打骂,不少人累死、饿死在工地上。有个大臣实在看不下去,劝石虎“减轻徭役,体恤百姓”,结果被石虎下令,把舌头割了,活活疼死。
佛图澄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他每天都去宫里,跟石虎讲经,讲百姓的苦,可石虎要么左耳进右耳出,要么干脆不见他。佛图澄没办法,只能带着弟子僧会,去工地上给百姓们送吃的、送药,帮他们包扎伤口。百姓们见了他,都忍不住哭:“大师,您救救我们吧,再这么下去,我们都要累死了!”
佛图澄只能拍着他们的肩膀,轻声安慰:“再忍忍,会好起来的。”可他自己也知道,这话有多无力——石虎的戾气,比石勒、石邃加起来还重,像是一团烧不尽的火,要把整个后赵都烧了。
这年秋天,邺城来了个奇怪的乞丐。他看起来五十多岁,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袄,袄子上打了好几个补丁,脚上是一双破草鞋,露着脚趾。他每天都在西市的街角乞讨,手里拿着一个破碗,嘴里念叨着:“给点米,给点谷,喂天马,上天府。”
有人可怜他,给了他米谷,他却不吃,转身就撒在大路上,还用脚把米谷拨匀,嘴里说:“天马快来吃,吃了带我们去好地方。”路过的人都觉得他是疯子,有的笑他,有的骂他,还有的小孩扔石头打他,他也不恼,只是嘿嘿笑着,继续在街角乞讨。
时间长了,人们都叫他“麻襦”。麻襦虽然看起来疯癫,可偶尔说的话,却奇准无比。有次西市的一家布庄,夜里着了火,麻襦前一天就坐在布庄门口,念叨着:“红舌头,舔门板,明天烧,哭成团。”第二天布庄真的着火了,人们才想起他的话,觉得他有点不一般。
还有次,石虎的一个宠臣,想瞒着石虎,把宫里的珍宝偷出去卖。麻襦知道了,就坐在宠臣家的门口,念叨着:“偷金珠,藏瓦罐,官差来,腿打断。”没过两天,那个宠臣就被石虎发现了,不仅被打断了腿,还被抄了家。
这事传到了赵兴太守藉拔的耳朵里。藉拔是石虎的亲信,为人刻薄,他觉得麻襦是“妖言惑众”,要是再让他这么说下去,会动摇人心,就派人把麻襦抓了起来,押送到皇宫,交给石虎处置。
其实,在麻襦被抓之前,佛图澄就知道了。那天早上,他用麻油混着烟灰涂在掌心,看到了麻襦被士兵押着,往皇宫走的景象。佛图澄赶紧去宫里见石虎,对他说:“陛下,国东二百里,今日会送一个非常人来。这人不是疯子,也不是妖人,您千万别杀他,留着他,或许日后能帮上您。”
石虎虽然不听佛图澄的劝,可对他的“预言”,还是有几分信的——毕竟之前佛图澄预言段末波来犯、石邃谋反,都应验了。他点了点头:“行,我不杀他,我倒要看看,他是个什么‘非常人’。”
没过多久,麻襦就被押进了大殿。他身上沾了不少尘土,破草鞋也掉了一只,可他一点都不害怕,站在大殿中央,东看看,西瞅瞅,还对着龙椅上的石虎咧嘴笑:“你就是那个坐金椅子的?”
侍卫们见他对皇帝不敬,大声喝:“放肆!见到陛下还不下跪!”说着就要打他。石虎摆了摆手:“别打他,我倒要听听,他有什么话说。”
麻襦却不回答石虎的话,只是反复念叨着:“陛下当终一柱殿下,陛下当终一柱殿下。”
石虎皱起眉头:“什么‘一柱殿下’?你把话说清楚!”
麻襦却不说了,只是嘿嘿笑着,不管石虎怎么问,他都不答。石虎有点生气,可想起佛图澄的话,又不能杀他,就对身边的侍卫说:“把他送到佛图澄大师那里,让大师问问他,到底是什么意思。”
侍卫们把麻襦送到了佛图澄的小院。佛图澄正在院里给弟子们讲经,见麻襦来了,赶紧让弟子们搬椅子,请他坐下,还让僧会给麻襦倒了碗热水。
麻襦接过热水,喝了一口,然后看着佛图澄,突然笑了。佛图澄也看着他,也笑了。两人就这么对着笑了半天,麻襦才开口说:“昔日因,今日果。你我都是渡人,只是路不同。”
佛图澄点了点头:“是啊,路不同,可目的地是一样的。你说的‘一柱殿下’,是他的归宿,也是他的劫数,对吗?”
麻襦没直接回答,只是拍了拍佛图澄的手,说:“该说的,我都说了;该懂的,早晚都会懂。你好好保重,后会有期。”
佛图澄知道,麻襦不会再多说了。他第二天就去宫里见石虎,请求释放麻襦:“陛下,麻襦是个异人,他说的话,您现在不懂,日后自然会懂。您把他放了,让他在城里自由走动,对您没坏处。”
石虎想了想,觉得留着麻襦也没什么用,就答应了:“行,你把他领走吧,别让他再到处乱说话就行。”
佛图澄把麻襦从宫里接出来,送他到城门口。麻襦转身对佛图澄深施一礼,然后挥了挥手,转身就走了。他走得很慢,破草鞋踩在地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,很快就消失在城外的树林里。僧会看着他的背影,问佛图澄:“师父,麻襦到底是什么人啊?他说的‘一柱殿下’,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佛图澄望着树林的方向,轻轻叹了口气:“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,比贫僧看得更透。‘一柱殿下’,是石虎的归宿——等将来石虎死了,就会应验了。”
僧会还是不懂,可他知道,师父不说,就是不想让他多问,也就没再追问。
麻襦走后,邺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压抑。石虎还是照样大兴土木,照样杀人,百姓们还是照样受苦。人们渐渐忘了麻襦,忘了他说的“一柱殿下”,只有佛图澄记得——他知道,那个预言,迟早会应验,只是不知道,到时候又会有多少人流血流泪。
有天夜里,佛图澄又站在院里,听着槐树上的铜铃。铃音沉闷,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连风都吹不响。他摸了摸腰间的菩提子,想起麻襦说的“昔日因,今日果”,心里忽然明白了——石虎今日的残暴,是他早年受苦的“因”;他日的下场,是今日残暴的“果”。这世上的事,从来都是有因有果,谁也逃不掉。
佛图澄知道,他改变不了石虎的“果”,但他能做的,是多救一个百姓,多化解一分戾气,让这“果”到来时,少一些无辜的人受苦。就像麻襦撒在大路上的米谷,虽然喂不了“天马”,却能让路过的鸟儿吃一口,不至于饿死——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善,也是黑暗里的光。
其实,麻襦不是疯子,也不是妖人,他只是个看透了因果的人。他知道,有些事,劝是劝不醒的,只能靠自己去经历,去承受。而佛图澄,就是那个不愿意放弃的人,哪怕知道前路难走,也愿意带着一丝希望,继续走下去。因为他相信,就算是最黑暗的夜,只要有一点光,就能照亮方向;就算是最残暴的人,只要有一丝善念,就能回头。这便是乱世里,最珍贵的坚持——不放弃每一个人,不放弃每一分善。
7、佛图澄:棘生殿宇
邺城的冬天来得早,太武前殿的铜炉里燃着名贵的檀香,却驱不散殿内的阴冷。石虎坐在龙椅上,眼皮耷拉着,满脸的褶皱里堆着油腻,身前的案台上摆满了酒肉,几个宫女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剥着葡萄。他已经六十多岁了,晚年的昏聩像一层浓雾,遮住了曾经的果决——朝政不管了,百姓的死活不问了,眼里只剩下酒色和对儿子们的猜忌。
“陛下,二皇子石韬求见。”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殿内的靡靡之音。
石虎挥了挥手,让宫女退下,不耐烦地说:“让他进来。”
石韬一身锦袍,昂首阔步走进殿内,手里捧着一个玉盒:“父皇,儿臣近日得了一块暖玉,冬暖夏凉,特来献给父皇。”他把玉盒打开,里面的暖玉泛着温润的光,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石虎拿起暖玉,摸了摸,脸上露出一丝笑意:“还是你有心。不像石宣,整天就知道跟我顶嘴。”
这话恰好被躲在殿外的石宣听到。石宣是太子,本是皇位的继承人,可近来石虎偏爱石韬,不仅赏了他不少封地,还允许他建一座比东宫还气派的宫殿。石宣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,此刻听到石虎的话,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,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。
佛图澄住在城外的寺庙里,自从石虎越来越残暴,他就很少入宫了,只是每天在寺里讲经,偶尔去城里给百姓送药。这天讲经时,他刚念到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”,突然停住了,手指捻着菩提子,眉头紧锁。
“师父,您怎么了?”坐在最前面的僧会抬头问。僧会已经二十岁了,跟着佛图澄四年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孤儿,只是在师父面前,还是像个孩子。
佛图澄叹了口气,目光扫过殿内的弟子:“明日将有大变故,你们近日不要出寺,多加小心。”
弟子们面面相觑,想问缘故,可看着佛图澄凝重的神色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僧会悄悄拉了拉佛图澄的衣袍,小声问:“师父,是宫里要出事吗?”
佛图澄点了点头,没再多说——他昨夜用掌心观物,看到了佛寺里的血光,石韬倒在地上,石宣站在旁边,眼里满是杀气。他知道,石宣的嫉妒已经疯长,要出事了。
第二天一早,佛图澄就起身去了皇宫。石虎正在殿内喝酒,见他来了,皱了皱眉:“大师今日怎么来了?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陛下,贫僧是来劝您,今日不要去城西的白马寺。”佛图澄开门见山,“那里今日有血光之灾,您若去了,恐有危险。”
石虎放下酒碗,嗤笑一声:“大师又在说胡话了?今日是石韬在白马寺做法事,祈求国泰民安,我去看看,能有什么危险?”
“陛下,石宣对石韬积怨已深,今日恐会对石韬不利,还会趁机对您下手!”佛图澄急声道,“您就算不信贫僧,也请今日待在宫里,别出去!”
石虎还是不信,可架不住佛图澄反复劝说,加上昨夜没睡好,头有点晕,便摆了摆手:“行了行了,我不去就是了,你也别在这烦我。”
佛图澄松了口气,刚要离开,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哭喊声。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,跪在地上:“陛下!不好了!二皇子、二皇子在白马寺被人杀了!”
石虎手里的酒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他猛地站起来,嘶吼道:“谁干的?!是谁杀了韬儿?!”
“是、是太子殿下的人!”太监哭着说,“寺里的僧人都看见了,刺客是太子身边的侍卫!”
石虎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铁青,指着殿外喊:“传我旨意!把石宣给我抓起来!碎尸万段!”
佛图澄赶紧拦住他:“陛下!冷静点!石宣有错,可他也是您的儿子!您若能忍下这口气,留他一条命,往后还能多活六十多年;若是杀了他,戾气会引来灾祸,彗星会扫过邺宫,后赵的气数就尽了!”
“气数?我看你是老糊涂了!”石虎一把推开佛图澄,佛图澄没站稳,跌坐在地上,手里的菩提子撒了一地。“他杀了我的韬儿,我要让他血债血偿!谁也别想拦我!”
石宣很快被抓了过来。他见事情败露,反而不害怕了,对着石虎冷笑:“父皇,您偏心石韬,早就不把我当太子了!我杀了他,有什么错?我还想杀了你,自己当皇帝!”
石虎气得眼睛都红了,下令把石宣绑在宫门外的柴堆上,用铁环穿透他的下颌,让他说不出话来。然后,他亲自点燃了柴堆,看着火焰吞噬石宣的身体,听着他发出模糊的惨叫,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。
还没完。石虎又下令,把石宣的三百多个官属,全部拉到漳河边,车裂处死,尸体扔进河里。漳河的水都被染红了,百姓们路过河边,都捂着鼻子,不敢多看——那股血腥味,好几天都散不去。
佛图澄站在寺庙的山门外,望着邺城的方向,闭着眼睛,双手合十。僧会走到他身边,小声说:“师父,宫里传来消息,太子殿下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佛图澄睁开眼睛,眼里满是疲惫,“戾气太重了,这邺宫,迟早要被这戾气毁了。”
没过多久,邺城就开始出现异象。
先是一匹妖马闯宫。那马不知道从哪里来,尾巴和鬃毛都像是被烧焦了,黑乎乎的,眼睛通红,冲进皇宫后,在宫里横冲直撞,撞翻了不少宫灯和案台,宫女和太监们吓得四处逃窜。士兵们想抓住它,可那马跑得飞快,最后朝着东北方向跑了,转眼就没了踪影。
石虎听说后,心里有点发慌,让人去请佛图澄。佛图澄来了,只是看着马跑走的方向,说:“这是凶兆,陛下要是再不改过,灾祸还在后面。”
石虎没说话,心里却开始害怕了。
没过几天,又出了怪事。太武前殿的地面,突然裂开了一道缝,从缝里长出了绿色的嫩芽。士兵们赶紧报告石虎,石虎让人把石板撬开,一看——石板下竟然长满了荆棘,嫩芽就是荆棘的苗,根须已经扎进了殿基里,密密麻麻的,像一张网。
“这、这是怎么回事?”石虎指着荆棘,声音都在发抖,“好好的殿里,怎么会长出荆棘?”
佛图澄蹲下身,看着那些荆棘,叹了口气:“荆棘是带刺的,长在殿里,是要扎伤人啊。这邺宫的气数,已经尽了。”
石虎这才真的慌了,他抓住佛图澄的手,像抓住救命稻草:“大师,您救救我!救救后赵!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,我一定好好治理国家!”
佛图澄摇了摇头:“太晚了。陛下,种什么因,得什么果。您杀了太多人,造了太多孽,这是上天的警示,贫僧也救不了。”
石虎瘫坐在地上,看着那些荆棘,突然哭了起来——他这辈子杀了无数人,当了皇帝,享尽了荣华富贵,可到头来,却连自己的国家都保不住。
佛图澄回到寺庙,召集了所有弟子。弟子们都看着他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佛图澄站在台阶上,平静地说:“大劫将至,这邺城很快就会有战乱,你们各自逃生去吧。往南走,那里相对安全,记住,不管到了哪里,都要守着本心,多做善事,别被戾气沾染。”
弟子们都愣住了,僧会赶紧说:“师父,我们不走!我们跟您一起!”
“傻孩子。”佛图澄摸了摸僧会的头,“贫僧已经老了,哪里也不去了。你们还年轻,要好好活着,把佛法传下去,把善念传下去。这乱世总会过去,总有一天,会有太平的日子。”
弟子们都哭了,可也知道师父的话有道理。他们给佛图澄磕了头,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寺庙,往南走了。僧会也想留下,可佛图澄硬是把他推走了:“你要活下去,替我看看那太平日子。”
僧会走后,寺庙里只剩下佛图澄一个人。他坐在佛堂里,点燃了一炷香,拿起经卷,轻声念了起来。外面的风刮得很大,吹得寺门“吱呀”作响,可佛堂里的经声,却很平静。
佛图澄知道,后赵很快就会灭亡,邺城很快就会变成废墟。可他不后悔——他从西域来到中原,虽然没能改变乱世,却救了不少百姓,传了不少善念。就像那些长在殿里的荆棘,虽然带刺,可只要还有人记得“善”,就总有一天,能拔掉这些刺,种上庄稼,长出希望。
其实,所谓的异象,从来不是上天的惩罚,而是人心的映照。石虎的残暴,石宣的嫉妒,就像种子,种在邺宫的土地里,最后长出了荆棘,引来的妖马。而佛图澄的慈悲,就像一盏灯,哪怕周围再黑暗,也能照亮一点方向。就算大劫将至,只要善念还在,就总有重生的可能。这便是乱世里最坚定的信念——只要人还在,善还在,希望就还在。
8、佛图澄:冢圹空寂
邺城的佛寺里,佛图澄的禅房总是亮到很晚。烛火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,手里的经卷翻得很慢,偶尔停下来,咳嗽几声——他已经一百一十七岁了,身体大不如前,走几步路就要歇一歇,只有那双眼睛,还像年轻时一样清亮,透着看透世事的平静。
寺外的乱世,比他预料的来得更快。石虎自从经历了“妖马闯宫”“棘生殿宇”后,越发昏聩,整日躲在宫里酗酒,朝政全被奸臣把持,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苦,不少地方都爆发了流民起义。佛图澄还是每天去城里,给流民送吃的、送药,可流民越来越多,他带来的粮食和草药,像泼在沙漠里的水,很快就没了踪影。
有天,佛图澄带着僧会(他终究没舍得让僧会走太远,让他留在附近的村落里帮百姓)去给流民送粮,看到一个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,坐在路边哭,哭得撕心裂肺。佛图澄走过去,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肩膀,妇人抬起头,眼里满是绝望:“大师,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?再这么下去,我们都要饿死了!”
佛图澄没说话,只是从怀里取出最后一块干粮,递给妇人。他知道,一块干粮救不了一个人,可他能做的,只有这些了。回去的路上,僧会忍不住问:“师父,后赵真的没救了吗?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吗?”
佛图澄叹了口气:“有些事,不是我们能改变的。就像秋天的叶子,该落的时候,总会落。我们能做的,就是在叶子落之前,多给它一点阳光,让它落得安详些。”
从那天起,佛图澄开始忙着一件事——营建自己的墓穴。他选了寺后的一片空地,亲自设计墓穴的样子,不用贵重的砖石,只用普通的青砖,墓穴里也不放任何陪葬品,只留了一个位置,说是要放自己常用的那串菩提子。
弟子们都不理解,围着他劝:“师父,您身体还康健,怎么就急着准备后事?我们还想跟着您学佛法呢!”
佛图澄坐在墓穴边的石头上,笑着说:“肉身不过是皮囊,就像这寺里的落叶,春天长出来,秋天落下去,没什么好执着的。我活了这么大岁数,见了太多生死,早就不怕了。倒是你们,要好好活着,把佛法传下去,把善念传下去——这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弟子们听着,都忍不住哭了。佛图澄却没哭,只是拿起身边的锡杖,在墓穴前的地上画了一个圈:“等我走了,你们就把我埋在这里,不用立碑,也不用祭祀,只要每年春天,在这圈里种上一棵桃树就好——桃树开花的时候,好看,百姓们见了,也能高兴些。”
永和四年的冬天,邺城下起了大雪。雪下了三天三夜,把寺庙的屋顶、院子里的树,都盖得严严实实,像一片白色的世界。佛图澄的身体,也在这大雪里,渐渐不行了。他躺在禅房的床上,呼吸越来越轻,弟子们围在床边,都红着眼眶。
佛图澄睁开眼睛,看着弟子们,轻声说:“我死后,会有大乱,邺城会破,后赵会亡。但你们别害怕,佛法不会灭绝,善念也不会灭绝。往南走,那里有太平的种子,你们要把种子撒下去,等春天来了,就会发芽。”
他顿了顿,从怀里取出那串菩提子,递给僧会:“这串菩提子,跟着我几十年了,现在交给你。你要记住,菩提子不是用来把玩的,是用来提醒自己,每念一次经,每做一件事,都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。”
僧会接过菩提子,眼泪“唰”地就流了下来,重重地点头:“弟子记住了,师父放心。”
佛图澄笑了笑,闭上眼睛,再也没睁开。烛火在他身边跳动了几下,慢慢灭了——他走的时候,很安详,像睡着了一样。
弟子们按照佛图澄的遗愿,把他埋在了寺后的墓穴里,没立碑,只在墓穴前种了一棵桃树。大雪覆盖了墓穴,也覆盖了整个寺庙,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。
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。佛图澄去世一百多天后,一个从西域来的商人,路过玉门关外时,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穿着粗布僧衣,手里拄着锡杖,衣袂飘飘,正往西走。商人一眼就认出,那是佛图澄!他赶紧追上去,想打招呼,可佛图澄只是回头笑了笑,转身就消失在了风沙里。
商人回到邺城后,把这事告诉了别人。消息很快传到了石虎耳朵里——此时的石虎,已经病得很重,躺在床上不能动,听到这个消息,他猛地坐起来,眼里满是不信:“不可能!佛图澄早就死了!你们是在骗我!”
他不信,非要让人去打开佛图澄的墓穴,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尸体。士兵们拿着工具,来到寺后的墓穴,挖开积雪,撬开青砖,打开石椁——里面空空的,只有那串菩提子,静静地放在石椁的角落里,除此之外,什么都没有。
“真的、真的不见了……”士兵们吓得脸色发白,赶紧回去报告石虎。石虎听了,愣了半天,突然哭了起来——他这才明白,佛图澄真的是神人,可他却没听佛图澄的劝,造了那么多孽,现在后悔,已经晚了。
没过多久,石虎就病死了。他死后,他的儿子们为了争皇位,互相残杀,后赵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。前秦的军队趁机打了过来,邺城很快就被攻破,后赵灭亡了。
前秦的将领慕容儁,跟石虎有旧仇,他听说石虎的尸体还在皇宫里,就让人把尸体掘了出来。尸体已经有些腐烂,慕容儁对着尸体骂:“死胡人!你当年杀了我父亲,现在我要让你身败名裂!”他让人用鞭子抽尸体,抽了几十下,又把尸体扔进了漳河。
奇怪的是,石虎的尸体漂到一座桥边,突然停住了,靠着桥柱,怎么也冲不走。河水绕着尸体流,像是在阻拦什么。前秦的大臣王猛知道后,赶紧让人把尸体捞上来,好好埋了——他早年曾见过佛图澄,听过佛图澄讲“万物皆有灵”,知道就算是石虎,也该有个安稳的归宿。
而那座桥的名字,就叫“一柱桥”——桥中间,只有一根大柱子支撑。人们这才想起,多年前麻襦说的“陛下当终一柱殿下”,原来不是指宫殿,是指这座桥。那个看似疯癫的乞丐,早就预言了石虎的结局。
僧会后来带着弟子们,往南走了。他们路过佛图澄的墓穴时,看到那棵桃树已经发了芽,嫩绿的叶子在春风里轻轻晃动。僧会站在墓穴前,双手合十,轻声说:“师父,您看,春天来了,太平的种子,我们会撒下去的。”
其实,佛图澄从来没有离开。他的肉身或许消失了,可他的慈悲,他的善念,却像那棵桃树一样,在春天里发了芽,在百姓们的心里扎了根。后来,有人在江南看到过一个穿着粗布僧衣的老人,在给孩子讲经;有人在蜀地看到过一个老人,在给百姓治病——人们都说,那是佛图澄,他还在守护着乱世里的百姓。
真正的永恒,从来不是肉身的不朽,而是精神的传承。佛图澄用他的一生,告诉我们:就算在最黑暗的乱世,也要守住本心,多做善事;就算改变不了结局,也要留下希望的种子。因为总有一天,种子会发芽,黑暗会过去,太平会到来——这便是佛图澄留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。
9、尾声
黄河边的柳村,每到夏夜,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就聚满了人。八十岁的王老汉总爱坐在石头上,摇着蒲扇,给围着他的孩子们讲佛图澄的故事。他的声音有点沙哑,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——当年他爷爷,就是被佛图澄从石勒的屠刀下救下来的。
“那时候啊,你太爷爷还是个半大孩子,跟着村里人逃荒,眼看就要被当兵的追上了,”王老汉慢悠悠地说,“就见一个穿粗布僧衣的老和尚,手里拄着锡杖,站在路中间,对着当兵的摆手。当兵的凶得很,举着刀就要砍,可老和尚掌心一摊,当兵的就看见自己家里的老娘在哭,一下子就软了手,扭头走了。”
“爷爷爷爷,那老和尚就是佛图澄大师吗?”最小的孩子仰着小脸问,眼睛里满是好奇。
“可不是嘛!”王老汉笑了,指了指天上的月亮,“你看今晚的月亮多亮,要是赶上这样的月明夜,有时候还能听见风里飘着铃音呢——那是大师的铜铃,在提醒咱们,别做坏事,多帮人。”
村里的人都信这话。去年夏天,李二柱在地里种玉米,正午的太阳毒得很,他忽然听见风里有“叮铃叮铃”的声音,心里一慌,赶紧往家跑。刚跑回村,就下起了瓢泼大雨,地里的土埂没被冲垮,玉米苗也保住了。还有张寡妇,去年冬天丢了女儿,急得快疯了,也是在月明夜听见铃音,顺着声音找,在村外的破庙里找到了冻得发抖的女儿——庙里还放着半块青稞饼,跟王老汉说的佛图澄当年带的干粮一模一样。
村里的小学堂里,先生教孩子们读书时,也会讲佛图澄的故事。他指着课本上“慈悲”两个字,对孩子们说:“大师这辈子没建过一座大寺庙,可他救过的人,比任何寺庙里的菩萨都多。他的神通不是呼风唤雨,是看见别人受苦时,愿意伸一把手;是别人都在杀人时,他敢站出来说‘别杀了’。”
学堂门口有棵桃树,是先生亲手种的。每年春天,桃花开得粉嘟嘟的,孩子们总爱围着桃树玩。先生说,这棵桃树,是照着佛图澄墓前的那棵种的——当年佛图澄说,桃树开花好看,百姓见了能高兴些。现在这棵桃树,不仅开花好看,还结桃子,每年夏天,先生都会把桃子摘下来,分给孩子们吃,让他们记得,要像大师那样,有好东西跟别人分享。
村里的老人们,还保留着一个习惯:家里要是有人出门,总会在口袋里装一颗菩提子。那菩提子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,就是普通的木头珠子,可老人们说,这是沾了佛图澄大师的灵气——当年僧会带着弟子往南走时,路过柳村,给每个村民都送了一颗,说“带着它,就想着多做善事,少动恶念”。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出门打工,老人们还是会把菩提子塞给他们,念叨一句“别忘本,多帮人”。
有一年,黄河发大水,柳村的河堤快被冲垮了。村里的人都拿着锄头、麻袋,往河堤上跑,连在外打工的年轻人,都连夜赶了回来。雨下得很大,水涨得很快,有人脚滑掉进了河里,旁边的人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。后来河堤保住了,有人问救人的李大海:“你就不怕自己也被冲走吗?”
李大海挠了挠头,笑着说:“我口袋里装着菩提子呢,大师在看着我呢。再说了,要是换了大师,他也会这么做的。”
其实哪里是菩提子在看着,是佛图澄的慈悲,早就像种子一样,落在了百姓的心里。它在王老汉讲的故事里发芽,在学堂先生教的课本里长大,在村民们互相帮助的手心里开花——就算过了很多很多年,就算没人再见过佛图澄的样子,可那份“愿意帮人、不做恶事”的初心,却一直传了下来。
每个月明之夜,风里的铃音还是会飘过黄河两岸。那铃音很轻,却能穿透岁月,告诉每一个听见的人:真正的永恒,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名字,是藏在心里的善念;真正的神通,从来不是能预知祸福,是在黑暗里,依然愿意做那盏照亮别人的灯。
佛图澄或许早就不在了,可他留下的慈悲,却像黄河水一样,永远流淌在这片土地上,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人,让乱世里的光,变成了太平日子里的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