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方士五(1 / 2)

1、周隐克

唐文宗年间,长安城有位叫周隐克的道士,精通术数,不管是推算吉凶还是预知祸福,都准得让人惊叹。朝中的将相大臣们都把他当神明般敬重,连宰相李宗闵都甘愿以弟子之礼相待,给周隐克写信时,落款都恭敬地写着“弟子李宗闵”,半点不敢怠慢。

前宰相段文昌,后来调任淮南节度使,镇守扬州。他素来仰慕周隐克的本事,到了扬州后,也常派人向周隐克请教。有一年,段文昌突然染了场病,虽不算严重,却总觉得浑身乏力。他想起前一年周隐克曾跟自己说过:“明年此时,公将有一场小疾,需卧床静养六日方能痊愈。”如今果然应验,段文昌更觉得周隐克深不可测,病刚好些,就特意派人把周隐克从长安请到了扬州,想好好招待一番,也顺便再问问往后的运势。

周隐克到扬州那天,段文昌的病已好了大半,心情也格外舒畅。他在府中设了宴,还请了几位相熟的宾客作陪,既有文人雅士,也有军中将领,一时间府里热闹非凡。酒过三巡,有人提议玩博戏助兴,段文昌笑着应允,众人便围坐在一起,掷骰子、猜点数,玩得不亦乐乎。

周隐克却对博戏没什么兴趣,只坐在一旁喝茶。扬州的雨前茶格外清甜,他端着茶盏,一杯接一杯地喝,没一会儿就喝了七八碗。段文昌正玩到兴头上,突然觉得小腹发胀,想起身去如厕,可手里的骰子刚掷出去,正等着看结果,便想着再等片刻。可这一等,尿意越来越急,他实在忍不住,只好跟身边的宾客告罪,匆匆起身往后院的茅房去。

谁知这一去,竟停不下来了。段文昌在茅房里待了许久,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,腿都跑软了,整个人也没了力气,脸色都变得苍白。他扶着墙慢慢走回前厅,一见到周隐克,就又气又无奈地说:“尊师,您就别再跟我开玩笑了!我这身子都快虚透了,实在撑不住了!”

周隐克见他这副模样,忍不住笑了起来,放下手中的茶盏说:“段公莫怪,我不过是跟您闹着玩罢了。方才我喝了太多茶,本想自己起身去如厕,可看着你们玩得热闹,实在懒得动,便只好让段公代劳了。”

众人听了这话,都愣住了,随即哈哈大笑起来。段文昌这才明白,原来自己频频如厕,竟是周隐克用术数帮他“分担”了茶意,又好气又好笑,连身上的疲惫都消了大半。他指着周隐克笑道:“尊师这术数,竟还能用在这种地方,真是让人意想不到!”

周隐克收起笑容,认真地说:“术数本是用来趋吉避凶、助人解难的,偶尔用来调剂气氛,也无伤大雅。但我从不轻易用术数谋私利,更不会用它害人——这是底线,也是对术数的敬畏。”段文昌听了,连连点头称是,心里对周隐克又多了几分敬佩。

后来,段文昌在淮南任职期间,遇到过几次棘手的事,比如辖区内闹旱灾、军需调配出问题,他都先派人请教周隐克的意见。周隐克每次都能给出中肯的建议,既不用术数强行干预,也能帮他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。段文昌常对人说:“周尊师最厉害的不是他的术数,而是他守住了用术数的本心——不炫耀、不滥用,这才是真本事。”

周隐克的故事,藏着一份难得的通透:真正的能力,从不是用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,更不是用来戏弄他人、谋取私利的工具。就像周隐克,哪怕有通天之术,也只把它当作助人的手段,偶尔的玩笑也点到为止,从不过界。这世间最珍贵的,从来不是超凡的本领,而是拥有本领后,依旧能守住本心、懂得克制的智慧。能力越大,越要懂得尊重规则、敬畏底线,这样才能让能力真正成为照亮自己、温暖他人的光。

2、张士政

唐时,王潜镇守荆州,当地有个叫张士政的百姓,一手治伤接骨的本事堪称一绝。不管是摔断了腿,还是磕裂了骨,经他医治,没多久就能痊愈,连军中将士都常来找他看病。

有一回,一个士兵在操练时不小心摔断了筋骨,疼得满地打滚,军医看了也只能简单包扎,说至少得养半年才能下床。有人给士兵指了路:“去找张士政吧,他治骨伤有奇法。”士兵忍着痛,让人抬着去找张士政。

张士政见了,先让士兵喝下一碗药酒,没一会儿,士兵就觉得伤处麻酥酥的,不那么疼了。接着,张士政拿出一把小巧的刀子,轻轻划开士兵腿上的皮肉,从里面取出一片两指宽的碎骨,又在伤口上涂了一层自制的药膏,用布条仔细包扎好。他对士兵说:“回去好好歇着,过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。”

士兵半信半疑,可没想到,才过了三天,他拆开布条一看,伤口竟已经愈合,试着走了走,居然和没受伤时一样灵活。士兵又惊又喜,特意带着礼物去感谢张士政,逢人就夸他的医术高明。

这事过去两年多,某天,那个士兵的筋骨突然又疼了起来,像是有寒气在骨头里窜。他赶紧又去找张士政,着急地问:“先生,我这腿怎么又疼了?是不是旧伤复发了?”

张士政摸了摸他的腿,又问了问疼痛的感觉,笑着说:“别慌,不是旧伤复发。前两年从你腿里取出来的那片碎骨,遇着寒气就会让你腿疼,你赶紧回去找找那片骨头,找到就没事了。”

士兵听了,立刻跑回家翻箱倒柜,最后在床底下的角落里找到了那片碎骨——原来当年他随手放在了床边,后来打扫卫生时不小心踢到了床底。他按照张士政说的,用热水把碎骨洗干净,找了块棉絮把它裹起来收好。奇怪的是,刚裹好碎骨,他腿上的疼痛就消失了,再也没犯过。

张士政不仅医术好,还会些让人惊叹的戏术。王潜的子弟们都喜欢跟他亲近,常缠着他表演戏术取乐。有一次,几个王子弟又来求他:“张大哥,再给我们变个戏法呗!”

张士政拗不过他们,便从院子里摘了一把青草,放在手里反复揉搓。众人睁大眼睛看着,只见那些青草在他手里渐渐变了模样,最后居然变成了一群飞蛾,扑棱着翅膀从他掌心飞了出去,绕着院子飞了一圈,才慢慢飞走。王子弟们看得拍手叫好,又让他再变一个。

张士政笑着点头,走到墙边,用手指在墙上画了一个妇人的模样——那妇人眉眼清晰,手里还端着一个酒杯,栩栩如生。接着,他拿来一壶酒,往墙上妇人手中的酒杯里倒酒,酒居然真的流进了画里的酒杯,一点都没洒出来,直到酒杯倒满。更神奇的是,没过一会儿,墙上画中妇人的脸居然慢慢变红了,像喝醉了酒一样,过了大半天才恢复原样。

王子弟们看得目瞪口呆,纷纷求张士政教他们这些戏术,可张士政每次都笑着摇头:“这些不过是些消遣的小把戏,没什么好学的。我真正想让人学的,是治伤救人的本事,只是这医术讲究缘分和用心,急不来,也勉强不得。”即便有人愿出重金求他传授医术或戏术,他也从不答应,始终守着自己的规矩。

后来,张士政在荆州住了一辈子,治好了无数人的骨伤,却从没收过贵重的诊金,遇到家境贫寒的人,还会免费送药。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把本事传下去,他说:“本事是用来帮人的,不是用来换钱的。要是为了名利传艺,那本事就变味了。等遇到真正心善、肯用心救人的人,不用求,我自然会教。”

张士政的故事,从来不是关于“奇术”的炫耀,而是关于“初心”的坚守。他的医术能治骨伤,他的戏术能博人一笑,可最难得的,是他始终明白:真正有价值的本事,是用来温暖他人、救济苦难的。不贪名利,不炫技巧,只把本事用在该用的地方——这份纯粹与真诚,比任何奇术都更能打动人心,也更值得被铭记。

3、陈休复

唐武宗年间,李当镇守兴元府,手里管着一方百姓的安稳,为人向来严谨,最瞧不上那些装神弄鬼的人。可褒城县里有个叫陈休复的处士,偏生让他犯了难——这陈休复还有个名号叫“陈七子”,平日里不读圣贤书,反倒总混在一群赌徒里掷骰子,说话颠三倒四,行为也怪得很,时而蹲在街角看蚂蚁搬家看一下午,时而对着一棵树自言自语,街坊邻里都觉得他“有点邪性”。

李当听说后,心里犯嘀咕:这陈休复行踪诡秘,又总搞些莫名其妙的举动,别是个招摇撞骗的妖人吧?为了稳住人心,他干脆让人把陈休复抓了起来,关在府衙的牢里,想好好审审他。可没几天,手下人就慌慌张张来报:“大人,街上又出现一个陈休复,正跟赌徒们在茶馆里玩呢!”

李当一愣,赶紧让人去牢里看——牢里的陈休复居然已经没了气息,更怪的是,尸体才短短一天就腐坏得不成样子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李当心里直发毛,不敢再多问,只能让人赶紧把尸体抬出去埋了。后来有人说在褒城的集市上又见到了陈休复,李当听了只当没听见,再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个“怪人”。

没过多久,李当家里遭了变故——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突然暴病身亡,连太医都没来得及诊治。夫人本来就身子弱,经此打击,更是日夜以泪洗面,饭也吃不下,觉也睡不着,没几天就病倒在床,神志都有些不清了,嘴里总念叨着女儿的名字。李当请遍了兴元府的名医,都没人能治好夫人的病,急得他头发都白了大半。

这时,府里的幕客小心翼翼地劝道:“大人,那陈休复看着怪,说不定真是有道行的人。当年汉武帝时的李少君能招回亡魂,陈处士或许也有这本事,不如请他来试试,说不定能让夫人见上小姐一面,解了心结呢?”李当犹豫了半天,想起之前陈休复的怪事,虽心里发怵,但看着夫人奄奄一息的模样,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:“那就请他来试试吧,若能救回夫人,我必当重谢。”

下人去请陈休复时,他正在酒馆里喝酒,听了来意,只淡淡说了句“知道了”,就跟着来了李府。见到李当,他也不客套,直接说:“夫人这病是心病,见不着小姐的魂,再好的药也没用。这事不难,今晚我就帮她见一面。”

到了初夜,陈休复让人把夫人的房间收拾出来,把帷幔拉得严严实实,点上几支明晃晃的灯炬,又取来笔墨,在墙上一笔一划画了道木门,线条简单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规整。他对夫人说:“夫人,等会儿您就坐在帘后,别出声,别喘气,静静等着就行。”夫人半信半疑,点了点头,紧紧攥着手里女儿生前戴过的银镯子。

夜渐渐深了,屋子里只有灯炬燃烧的“噼啪”声。忽然,墙上那道画的木门轻轻“吱呀”一声,像是真的被推开了。紧接着,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从门里走了出来,正是李当夭折的女儿!她还是平日里的模样,梳着双丫髻,手里还拿着个布娃娃,在堂屋里慢慢走着,时不时回头笑一下,像是在等谁。

夫人再也忍不住,眼泪“唰”地就流了下来,失声喊道:“我的儿啊!”话音刚落,那小姑娘的身影晃了晃,一下子就消失了,墙上的木门也变回了画痕。夫人哭得瘫坐在地上,陈休复这才走过去,轻声劝道:“夫人,小姐能来看您,已是缘分。她在那边过得安稳,也盼着您好好活着,您总这么伤心,她也会不安的。该放下的,得慢慢放下啊。”

夫人听了,慢慢止住了哭声,心里的郁结像是解开了不少。从那以后,她渐渐开始吃饭、睡觉,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。李当看着夫人恢复健康,心里又感激又敬佩,再也不敢把陈休复当成“妖人”。后来他想给陈休复送重金,陈休复却摆摆手拒绝了:“我不过是帮人解了个心结,哪用得着这么多钱?大人好好治理地方,让百姓安稳,比什么都强。”

再后来,有人问陈休复为什么总跟赌徒混在一起,他笑着说:“那些人看着粗鄙,心里却没那么多弯弯绕。我跟他们玩,不过是图个自在。”人们这才明白,陈休复的“怪”,不过是不按世俗的规矩活;他的“术”,也从不是用来炫耀的本事,而是帮人走出困境的善意。

其实,这世间最难得的从不是呼风唤雨的奇术,而是像陈休复这样,能看透他人的苦楚,用自己的方式递去一份慰藉。真正的“道”,从来不在深山道观里,而在体谅人心的温暖里——能帮人解心结、渡难关,才是最了不起的“本事”。

4、费鸡师

唐代的蜀地,有个怪人,街坊邻里都叫他“费鸡师”——谁也说不清他到底叫啥名字,只知道他老家是濮地的,两只眼睛通红,没有黑眼珠,看着有点吓人,可真要说起治病的本事,没人不佩服。

段成式在长庆年间第一次见到费鸡师时,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,头发胡子半白,却依旧精神矍铄,走起路来比小伙子还稳。那会儿蜀地有人得了疑难杂症,药石无效时,就会上门求费鸡师,而他治病的法子,从来都透着股“奇”劲儿。

每次给人治病,费鸡师总得让人准备两样东西:一只活鸡,还有一块像鸡蛋那么大的江石。到了治病那天,他会在院子里摆个简单的祭台,把鸡放在上面,又让病人双手紧紧攥着江石。接着,他就围着祭台踏步,嘴里念念有词,声音越来越高,到最后突然“嘘”地一声叱喝——怪事就来了:那只鸡先是扑腾着翅膀打转,没一会儿就直挺挺倒在地上,没了气息;而病人手里的江石,也“咔嚓咔嚓”几声,碎成了四五块。等鸡和石都成了这样,费鸡师才停下来,对病人说:“好了,病根已经随鸡和石去了,好好歇几天就没事了。”试过的人都说,这么一弄,身上的病痛真就慢慢好了。

段成式家以前有个仆人叫永安,最不信这些“怪力乱神”的事。有一回,费鸡师来段家串门,见了永安就说:“你最近要遭大灾,不提前避一避,怕是要吃苦头。”永安撇撇嘴,翻了个白眼:“您老别吓唬人了,我身子骨结实得很,能有啥灾?”

费鸡师也不恼,从怀里摸出张黄纸,几笔画了道符,揉成个小丸子,走到永安跟前,硬塞到他嘴里:“咽下去,别吐!”永安没办法,只能皱着眉咽了。刚咽下去,费鸡师又指着他的左脚:“把鞋和袜子脱了。”永安愣了愣,照做之后,脸一下子白了——那张刚被他咽下去的符,竟平平整整地贴在他的足心,墨迹还新鲜着,像是刚画上去的一样。永安这才慌了,赶紧给费鸡师作揖:“先生恕罪,是我有眼不识泰山!”后来永安果然避开了一场意外,从此对费鸡师服得五体投地。

段家还有个叫沧海的仆人,有天费鸡师见了他,突然说:“你再过几天要生病,现在先给你治治,省得遭罪。”沧海半信半疑,费鸡师让他脱光上身,背对着门板站好,然后拿起一支笔,在他后背的衣服上反复画着什么,一边画一边大声喊:“过!过!”

画完之后,费鸡师让沧海转过身来——众人一看,都惊住了:刚才费鸡师明明画在衣服上的墨迹,竟直接透过布料,清清楚楚印在了沧海的后背上,像直接画在皮肤上一样。更奇的是,后来沧海果然没生病,连平日里偶尔犯的咳嗽都没了。

有人问费鸡师,他这本事是从哪儿学的,为啥眼睛是红的。费鸡师总是笑一笑,不说话。可不管谁来求他治病,他从不推辞,也从不收贵重的谢礼——有时是一筐青菜,有时是一壶米酒,他都乐呵呵地收下,转头又帮下一个人治病。

费鸡师的“奇”,从来不是用来唬人的噱头——他不用金银做诊金,也不摆高人的架子,只是凭着一身旁人看不懂的本事,帮那些受病痛折磨的人解困。其实,真正让人记住的,从来不是“鸡死石破”的奇观,也不是“符透衣背”的妙术,而是他藏在怪模样、奇法子背后的善意。这世间最珍贵的“本事”,从来不是能让人惊叹的异能,而是用这份能力,实实在在帮人渡难关的初心。

5、岳麓僧

晚唐年间,有位钟大夫,曾是广南节度使麾下的随军将领,可惜晚年时运不济,流落江湖,最后辗转到了陵州,平日里大多寄宿在当地的佛寺里。他的名字早已被人淡忘,只记得他一身旧军装洗得发白,说话带着几分军人的硬朗,却难掩落魄。

陵州仁寿县的主簿欧阳衎,是个心善的人,见钟大夫一把年纪还要颠沛流离,便常邀请他到家中做客,有时还留他住上几日。那年三伏天,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,钟大夫突然得了急腹症,疼得直不起腰,只能卧在欧阳衎家的偏房里休养。更糟的是,他一病就病得茶饭不思,整整一个月没正经吃一口东西,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眼窝深陷,气息也越来越微弱。

欧阳衎看着急得团团转,生怕钟大夫哪天就咽了气。他毕竟是外来的流落之人,若是死在自己家里,说不清道不明,便想先向州衙递个文书报备,顺便让钟大夫写个状子,说明自己的来历和近况,也好有个凭证。他犹豫着跟钟大夫提起这事,没想到钟大夫虽然虚弱,眼神却很清亮,缓缓说道:“我是病了,可还没到死的时候。既然要麻烦你跑一趟,申报就申报吧。”欧阳衎听他说得笃定,虽半信半疑,还是照做了。没成想过了几天,钟大夫的病竟真的慢慢好了起来,又能下地走动,甚至能喝上一碗稀粥了。

当时,孙光宪在陵州担任郡尉(州郡的副职官员),和钟大夫也算有过一面之缘。钟大夫病愈后,特意登门拜访,孙光宪见他气色好了不少,便好奇地问起他之前那场重病的缘由。钟大夫叹了口气,说起了多年前的一段往事。

那还是他随军途经湘潭的时候,恰逢当地爆发战乱,道路阻断,一行人进退不得。他和同行的几个商人闲着无事,便结伴去附近的岳麓寺设斋祈福,希望战事早日平息。寺里有个僧人,刚炼制出一种叫“知命丹”的药,见他们前来,便主动介绍:“这丹药可不是寻常补药。诸位服下后,若是后悔了想把它排出来,喝一碗海藻汤就行;若是大限将至,肋下会先微微作痛,这丹药就会自行从体内排出,到时候就得赶紧安排好家事,静静等着寿终了。”

钟大夫和商人们听得新奇,又觉得这僧人不像骗人的样子,便每人给了一缗钱(一千文铜钱),各买了一丸吞了下去。后来战事平息,他辗转入蜀,在乐温县偶遇了当年一同服丹的那个商人。两人久别重逢,自然少不了一番话旧,也说起了那粒知命丹。

没过几天,那个商人突然急匆匆找到他,说自己肋下开始隐隐作痛了。钟大夫心里一沉,想起僧人的话,便劝他赶紧料理后事。果然,没过多久,那商人体内的知命丹就排了出来。他连夜清点家产,安排好妻儿的生计,二十天后便安然离世了。

“亲眼见了那丹药的灵验,我反倒觉得这是个宝贝。”钟大夫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,打开后里面是一粒暗红色的药丸,“后来我特意煮了海藻汤,把自己体内的丹药也排了出来,用香水仔细洗干净,又重新吞了回去。前阵子我犯病,虽然难受得厉害,但心里清楚得很——那丹药还没排出来,说明我的大限还没到,自然死不了。”

孙光宪凑近一看,钟大夫面色确实红润,说话也中气十足,不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人,倒真像得了丹药的滋养。后来,钟大夫在陵州住了些时日,便又不知去向了,没人知道他最终的结局。但那粒岳麓僧炼制的知命丹,以及它能预知寿限的奇事,却随着孙光宪的记述流传了下来。

岳麓僧的“知命丹”,奇的不是能延长寿命,而是能让人坦然面对生死。钟大夫之所以能在重病中保持镇定,正是因为他对“终点”有明确的感知,从而少了对未知的恐惧。其实,真正的“知命”从不是靠丹药预判生死,而是像钟大夫那样,历经沧桑后依旧能从容待事,像岳麓僧那样,用智慧给人以安稳的底气。人生最难得的通透,莫过于知晓归途,却依旧认真走过每一段路;纵然前路未知,却能心怀笃定,坦然前行。

6、强绅

唐末年间,凤州东谷深处住着一位叫强绅的山人,平日里隐于林间,却在当地颇有声望——他精通“三戒”之学(戒色、戒斗、戒贪),更厉害的是能观云气辨吉凶,但凡他说过的事,后来大多一一应验。

那会儿正是王氏(指前蜀王建势力)刚吞并秦、凤二州的时候,街上到处挂着王氏的黄旗,一派新势力崛起的热闹景象。孙光宪当时年轻,还在凤州游历,特意登门拜访强绅,想听听这位高人对时局的看法。两人站在东谷的山头上,望着山下飘扬的黄旗,强绅指着那些旗帜,慢悠悠地对孙光宪说:“不出十年,这天下的天子,怕是要换好几个人了。”

孙光宪听了心里一惊,又追问:“那从并州、汾州一带兴起的势力,还有蜀地的王氏,将来会怎么样?”强绅叹了口气,目光望向远方:“并汾那边的势力看似势头猛,却难成大器;蜀地王氏虽能一时称霸,可后续又能有什么作为呢?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。”

没过多久,蜀地的军队果然开始攻打岐山,一时间人心惶惶,都以为岐山早晚要被蜀兵攻破,百姓要遭屠城之祸。孙光宪又去找强绅,强绅却很平静:“那秦王(指当时割据一方的势力首领)早就想着兴兵作乱,可他根本不是能统一天下的君主。不过,他最后能死在自己的宅院里,也算是应了他的命数。蜀人终究打不下秦川,反倒会把秦川搅得一片废墟。”

后来的事,果然如强绅所言:并州、汾州的势力和凤翔的王氏互相不服,争斗不休,却都没能长久;那位秦王最后确实病逝于家中,没能实现称霸的野心;蜀兵攻打秦川多年,不仅没能攻克,反而让秦川的城池百姓遭了战火,不少地方真的成了断壁残垣,王氏的基业也渐渐衰败,最终断了传承。每一件事都和强绅当初的预判分毫不差,孙光宪对他更是敬佩不已。

除了观云气、断时局,强绅还会一种叫“鹿卢跷”的秘术——据说学会这种术法,能日行千里,还能避水防火,是极为罕见的本事。有一次,孙光宪忍不住求强绅传授,强绅却摇了摇头:“我已经老了,这门手艺传了一辈子,也没找到合适的传人。我把记载秘术的书藏在了山里一棵老杉树里,若是你真有缘分,或许能学。”

孙光宪又惊又喜,当即跟着强绅去了东谷深处。只见强绅走到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古杉树前,用手剥开一段树皮——树皮里竟藏着一个用蜡封好的布包。他打开布包,取出一卷用绢布写成的书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古字,正是记载“鹿卢跷”秘术的典籍。强绅本想选个吉利的日子把书交给孙光宪,可就在这时,强绅的妻子(人称强妪)赶了过来,连忙拦住:“万万不可!孙郎还年轻,这秘术太过玄妙,他若是现在就学,怕是心性不定,反倒会走火入魔,惹出疯癫之祸。不如让他先潜心修习三年,磨炼心性,到时候再看他是否真能承受这门秘术。”

强绅听了,觉得妻子说得有理,便把绢书重新封好,放回杉树里,对孙光宪说:“强妪说得对,学本事先学心。你且回去好好修身养性,三年后再来,若是你心性够稳,我再把秘术传你。”孙光宪虽有些遗憾,却也明白强绅夫妇的苦心,便点头应下,此后更加用心修习学问,磨炼性子。

后来,孙光宪成了五代时期有名的文人,写下了《北梦琐言》,也把强绅的故事记了下来。他常对人说:“强公最厉害的不是观云气的本事,也不是鹿卢跷的秘术,而是他懂得‘藏’——藏起本事不炫耀,藏起典籍等传人,这份沉稳和耐心,才是真正的智慧。”

强绅的故事,藏着一份处世的通透:真正有本事的人,从不会急于彰显自己;真正珍贵的传承,也从不会轻易交付。无论是预判时局,还是传授秘术,强绅都守着“不疾不徐、择人而传”的规矩,这既是对本事的敬畏,也是对他人的负责。这世间最难得的,从来不是“能做什么”,而是“该做什么”“何时去做”——懂得克制与等待,才是比任何秘术都更珍贵的修行。

7、彭钉筋

唐代的时候,彭州、濮州一带住着个叫彭克明的相面先生,大伙儿都不叫他本名,反倒管他叫“彭钉筋”。为啥给这么个名号?只因他看相说事儿,十回有九回都准得扎心,像钉子钉死了似的,半分差池都没有,时间长了,“彭钉筋”的名声就比本名还响亮。

九陇县有个村民,姓唐,家里有几亩好田,每年收的粮食吃不完,日子过得殷实,大伙儿都叫他“唐郎”。唐郎听说了彭钉筋的名声,心里半信半疑——自己日子过得顺风顺水,能有啥不好的事?便特意寻了个赶集的日子,找到彭钉筋,想让他给看看运势。

彭钉筋见了唐郎,上下打量了他两眼,又掐着手指算了算,眉头一皱,语气直白得不留情面:“唐郎啊,你将来去世的时候,怕是连一缕布条都挂不上身。”

唐郎一听就不乐意了,脸当场沉了下来:“先生这话也太离谱了!我家虽不算大富大贵,可田垄有几亩,衣食不愁,怎么可能光着身子走?你这相看得也太不准了!”说完,他甩着袖子就走了,心里把彭钉筋的话当成了胡言乱语,半点没往心里去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唐郎该种地种地,该赶集赶集,日子依旧过得安稳。直到有一天,天降大雨,连着下了好几天,附近的江水涨得老高,漫过了岸边的田地,连村口的水潭都变得又宽又深。雨停那天,唐郎扛着锄头去田边查看水情,刚走到潭边,突然看见潭水中央飘着一只白兔——那兔子浑身雪白,在浑浊的水里扑腾着,看着可怜又显眼。

唐郎平日里就喜欢养些鸡犬,见了这只白兔,心里顿时痒痒的:这么好看的兔子,要是能抓回家养着,多好!他往潭边凑了凑,想找根长竹竿把兔子捞上来,可潭水太深,竹竿根本够不着。眼看兔子在水里扑腾得越来越无力,像是要沉下去了,唐郎心一横:“管不了那么多了,下去捞!”

他也顾不上脱鞋,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粗布短褂、长裤全脱了,堆在岸边,只穿着条贴身的小布裤,“扑通”一声就跳进了潭里。潭水看着平静,底下却有暗流,唐郎刚游出没几步,就被一股暗流卷住了腿,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水底下拖。他慌了,手脚乱划着想要往岸边游,可越是挣扎,身子沉得越快,嘴里还呛了好几口泥水。

岸边路过的村民见了,赶紧喊人来救,可等大伙儿拿着绳子、竹竿赶过来时,唐郎的身影早就没了踪影。又过了大半天,才有人在下游的浅滩上找到了他的尸体——不知是被水流冲的,还是他挣扎时弄掉的,他身上那条贴身的小布裤也没了,真真切切是“不挂一缕”,正应了彭钉筋当初说的话。

唐郎的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,大伙儿这才想起彭钉筋的预言,一个个都咋舌:“这‘钉筋’的名号真不是白来的,说啥来啥,半点都不含糊!”后来有人再找彭钉筋看相,他依旧说话直白,不绕弯子,准验的事儿还有不少,只是大多和唐郎的事类似,透着股“世事难料、一语中的”的意味,也就没人一一记录下来了。

其实,彭钉筋的“准”,从来不是靠什么通天的本事,而是他看透了人身上的“执念”——唐郎若不是执念于那只白兔,也不会贸然下水,最终落得那般结局。这世间的许多意外,看似是“命”,实则是“念”:一时的贪心、执念,往往会让人忘了风险,做出冲动的选择。真正的“趋吉避凶”,从来不是靠相面先生的预言,而是学会克制自己的执念,不被一时的欲望冲昏头脑。守住一份清醒,才是对自己最好的“预言”。

8、崔无

伪蜀先主王建割据蜀地的时候,有个叫李皓的道士,原是唐朝皇室宗亲,生在徐州,后来辗转游历到三蜀地区。这人嘴皮子利落,能言善辩,还懂些文墨,平日里总爱结交些方士道人,看着倒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。

可李皓心里藏着野心,不安于只做个清修道士。他栖身于阳平化(道教圣地)时,被一群心怀不轨的妖人盯上了。这些妖人四处散布谣言,说李皓住处上空常有紫气缭绕,是“真命天子”的祥瑞之兆,还撺掇他聚众举事,夺取天下。李皓被权力冲昏了头,竟真的答应了,暗中联络党羽,准备伺机起兵。

起兵前,李皓想办场斋宴拉拢人心,特意写了书信,邀请玉局观的道士杨德辉前来赴宴。杨德辉收到信后,心里犯了嘀咕:李皓近来行事诡异,身边总围着些不明身份的人,这场斋宴怕是没那么简单。他想起道观里有个叫崔无的老道士,这人平日里总说自己耳朵聋,不爱跟人打交道,却精通算术,还能预知吉凶,便想去问问崔无的意见。

杨德辉找到崔无,说明来意:“我收到李皓的邀请,想北上赴他的斋宴,不知此行吉凶如何,还望先生指点。”崔无听了,没说话,只是取来一根小棍,在地上写字。他先写了个“北”字,又写了“千两割”三个字。杨德辉看得一头雾水,崔无却拿起小棍,把“千”字插进“北”字中间——原本的“北”字,竟变成了一个“乖”字。

“去即乖觉。”崔无这才开口,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,“你若真去了,怕是要出岔子,不如不去。”杨德辉看着地上的“乖”字,心里一凛——“乖”字有不顺、乖违之意,崔无这是在劝他别去趟这浑水。他本就对李皓心存疑虑,听了崔无的话,当即决定不去赴宴。

果然,到了李皓办斋宴的那天,他刚召集党羽在席间宣布起兵计划,官兵就突然包围了阳平化——原来他的谋反计划早就被官府察觉,就等他自投罗网。那场斋宴成了一场鸿门宴,赴宴的道士们大多被牵连,要么被抓入狱,要么被流放,只有杨德辉因为没去,躲过了这场灾祸。

事后,杨德辉特意去感谢崔无,才知道崔无根本不是真聋——他平日里装聋,不过是不想卷入是非,也能更清楚地观察身边人和事,提前察觉风险。至于算术预知,也不是什么通天本事,不过是崔无常年帮人管账,摸透了市井间的交易规律,又把各家的收支往来记在心里,算出那伙人会因分赃不均起内讧,不过是基于常理的推算。

他从不多言,却把一切看在眼里、算在心里,装聋作哑是他避开麻烦的壳,而心里的一本账,才是护着自己、也偶尔帮衬旁人的底气。杨德辉听完,再看崔无低头拨弄算盘的模样,只觉得眼前这人,比满街咋咋呼呼的“聪明人”,清醒得不止一点半点。

9、蜀士王承协

伪蜀先主王建割据蜀地时,皇室中有个叫王承协的子弟,自幼承袭祖上恩荫,生来便带着贵气。他天资聪颖,不仅通晓琴棋书画与音律,更难得的是兼有文武之才,骑马射箭、笔墨文章皆有涉猎,在同辈中格外出众。

王承协的门下,常年住着一位奇特的术士。这术士总是穿着破旧褴褛的衣衫,看上去与乞丐无异,王承协多次送他钱财布帛,他都一概推辞不受。没人知道,这位落魄术士实则身怀绝技,正暗中向王承协传授精妙的战阵之法与武艺秘诀,此事极为隐秘,外人全然不知。

不久后,蜀主王建在星宿山下举行讲武仪式,检阅军队武艺,文武百官与军民万人齐聚围观。仪式进行中,王承协突然出列,指着旁人呈献的一杆铁枪上前奏请:“父王,此枪重三十余斤,儿臣愿试练一二,为讲武助兴。”蜀主见他年少气盛,便点头应允。

只见王承协翻身上马,稳稳握住铁枪,双腿一夹马腹,骏马当即疾驰起来。他手腕轻转,铁枪瞬间化作一道残影,时而直刺如惊雷破空,时而横扫似疾风卷地,整套枪法行云流水,“星飞电转”般让人目不暇接。马上格斗讲究的“快、准、狠”,在他的枪法中展现得淋漓尽致。围观的万人看得热血沸腾,纷纷赞叹其武艺神异非凡。

待到众人随蜀主入城,王承协意犹未尽,又奏请试练城门下的铁关——那铁关是守城用的门栓,重达五十余斤,需两个壮汉合力才能抬动。待士兵将铁关抬上他的马背,王承协再次策马疾驰,只见他仅凭一己之力操控着沉重的铁关,在大街上往来穿梭,动作依旧迅捷如电闪,丝毫不见滞涩。

蜀主见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神力与绝技,心中大喜,当即重赏了王承协,还提拔他为龙捷指挥使——这一官职常由勇武过人者担任,可见蜀主对他的赏识。更令人惊叹的是,王承协对各家兵法、军队的三令五申与各项规制都了如指掌,谈起军务时口若悬河,条理清晰。

只可惜,因他年纪尚轻,蜀主终究没能交付他重大的兵权,担心他资历不足难以驾驭大军。但王承协身怀的奇异武艺与军事才能,却是众人有目共睹、深信不疑的。那位神秘术士的教导,终究在他身上结出了耀眼的果实。

10、陈岷

后唐同光三年的冬天,蜀地的寒意还没褪尽,兴元府西县的驿站外却扬起漫天尘土。马蹄声踏碎晨雾,一骑快马裹挟着风雪急停在驿站门口,马上人翻身滚落,腰间系着的明黄绫缎诏袋在寒风里晃得刺眼——正是内臣张汉宾,奉了庄宗与刘后的急诏,要催魏王继岌即刻班师回朝。

此时的魏王正驻军西县。他刚平定蜀地,大军还没来得及好好清点战利品,康延孝率领的后续部队也还在山道里没赶上来。魏王心里盘算着,等康延孝到了,一起带着俘虏和粮草,风风光光地摆个“凯歌阵”再回洛阳,也好让父亲庄宗看看自己的战功。可张汉宾一到,就把明黄诏书往案上一拍,声音里满是急切:“殿下,京城出了大事!邺都那边已经反了,陛下和皇后催您立刻回阙,一刻也耽误不得!”

魏王皱着眉没应声,帐外却进来个身着青布袍的人,是军中负责出谋划策的陈岷。陈岷早年在梁朝做过事,和张汉宾是老相识,这会儿见张汉宾神色慌张,便拉着他到帐角,压低声音问:“张内侍,我跟你熟,就不绕弯子了——京城是不是出了变故?天子之位,莫非已经换了人?”

张汉宾脸色一沉,板起脸道:“休得胡言!我是当面奉了陛下旨意来催魏王回朝的,大军还在半道上,这种话岂能乱说?”

陈岷却没被他唬住,指尖捻着袖口的褶皱,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:“我在军中也有消息来源,这两天早有‘信风’传来——新君怕是已经即位了。您何必还瞒着?”他见张汉宾眼神闪烁,又补了一句,“来时路上,您没听说李嗣源将军已经过了黄河?如今洛阳的局势,恐怕早就不是陛下能掌控的了。”

张汉宾被说中了心事,喉结动了动,终于松了口:“确实……离京时听闻李嗣源渡河,可陛下的旨意催得紧,我哪敢多问?”

“这就是了。”陈岷转身看向还在犹豫的魏王,拱手道,“殿下,依臣之见,眼下万万不可急着回朝。不如就在西县盘桓几日,等康将军到了,再派人去洛阳探探虚实。若是局势安稳,再回朝不迟;若是真有变故,也好早做打算。”

可张汉宾心里只有庄宗的严令。他想着自己一路快马加鞭,若是因为魏王迁延误了大事,自己必定难逃罪责。于是他连连摇头,上前拉住魏王的衣袖:“殿下!陛下和皇后还在京城等着您呢!邺都之乱刻不容缓,您若是再耽搁,万一京城有个闪失,您我都担待不起啊!”

魏王本就对父亲的旨意不敢违抗,被张汉宾这么一催,再想起庄宗平日的威严,先前的犹豫顿时散了大半。他挥了挥手,打断陈岷还想再说的话:“先生的心意我懂,但君父之命不可违。传我将令,即刻拔营,全速回朝!”

陈岷还想再劝,可魏王已经转身去安排军务,张汉宾也紧跟着上前督促进军。他站在帐中,望着帐外士兵匆忙收拾营帐的身影,忍不住叹了口气——他总觉得,这一路回朝,怕是要出事。

果不其然,大军行至渭南时,变故陡生。李嗣源早已在洛阳即位,派来的人马拦住了魏王的去路。魏王的部队刚经历过伐蜀之战,本就疲惫不堪,又没做任何防备,一触即溃。混乱中,魏王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,最终在一片厮杀声里,这位刚立下战功的世子,倒在了渭南的荒郊野岭,再也没能回到洛阳。

张汉宾站在乱军之中,看着眼前的惨状,才想起陈岷在西县说的话——若是当时能多等几日,若是能先探清局势,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。可世上没有回头路,他一心只想遵旨,却忘了“急则有失”的道理;魏王一心只念君父之命,却忽略了“审时度势”的重要。

这世间的许多遗憾,往往不是因为能力不足,而是因为太过急躁,忘了停下来听听不同的声音,忘了在关键时刻多一分审慎。就像魏王与张汉宾,若当时能采纳陈岷的建议,多等几日、多探虚实,或许就能避开这场杀身之祸。人生路上,“急”是很多人会犯的错,而“稳”与“听”,才是能让人避开陷阱的智慧——稳住脚步,听清建言,才能在变局中找到生路,不至于让一时的鲁莽,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。

11、郑山古

伪蜀先主王建割据蜀地那年,广汉绵竹县的粮道上总是尘土飞扬。军校黄承真带着一队士兵来这里就粮,刚把粮车停稳在驿站外,就见个穿粗布短褐的老者慢悠悠走过来。老者须发半白,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,拐杖头雕着个模糊的五行符号,开口就叫出了黄承真的名字:“黄将军,可愿借一步说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