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万佛诡异》
第一章 佛骨风铃
夜凉如水,浸透了云台山的每一寸石阶。陈默背着半旧的登山包,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地图,指腹在“万佛窟”三个字上反复摩挲。地图是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,老人枯瘦的手指抖得像风中残烛,只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:“去万佛窟,把风铃挂回原位,别让它们……醒过来。”此刻他站在石窟入口,寒气从地脉深处涌上来,顺着裤管爬到脊梁骨。入口处的崖壁上凿满了佛像,却个个面目模糊,仿佛被人用钝刀反复刮过。最中央的阿弥陀佛头像歪斜着,一只眼珠不翼而飞,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陈默,像是在无声注视。“叮铃——”清脆的响声突然从窟内传来,像极了爷爷书房里那串青铜风铃。陈默猛地抬头,只见昏暗中挂着无数彩色经幡,被穿堂风扯得猎猎作响。他握紧登山杖往前走,靴底踩过枯叶的沙沙声在空荡的石窟里格外清晰。越往里走,佛像越多,也越诡异。有的双手合十,指缝间却长出青苔;有的盘膝而坐,衣褶里渗出暗红色的粘液;还有尊卧佛,本该安详的面容竟扭曲成狞笑,嘴角咧开到耳根,露出两排青黑色的尖牙。“谁在那儿?”陈默突然喝止。右侧石壁后闪过一道白影,快得像贴地滑行的纸人。他追过去时,只看到一尊半米高的观音像,莲座下散落着几缕白发。观音的脸被人用朱砂涂得通红,眉心点着漆黑的圆点,乍一看竟像个涂脂抹粉的戏子。这时风铃又响了,这次更近,仿佛就在耳边。陈默猛地转身,登山杖“当啷”砸在地上——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个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,手里托着串青铜风铃,正是爷爷留下的那串。“施主,你终于来了。”老和尚的脸藏在斗笠阴影里,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,“这串佛骨风铃,已经等了你二十年。”陈默后退半步,后腰抵住冰凉的石壁:“你是谁?我爷爷为什么让我来这儿?”老和尚缓缓抬起头,斗笠滑落。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——那根本不是人脸,而是个用油彩绘制的面具,眉眼间竟和石壁上的诡异佛像如出一辙。面具嘴角向上弯着,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。“我是守窟人。”老和尚将风铃递过来,青铜铃舌上还沾着暗红的碎屑,“当年你爷爷偷走风铃,以为能镇住家里的邪祟,却不知这是万佛窟的镇物。如今窟内诸佛苏醒,若不将风铃挂回佛眼,整座山都会变成活地狱。”陈默的目光落在风铃上,突然发现每个铃铛里都嵌着半片指骨,白森森的在昏暗里泛着冷光。爷爷说过这是祖传的法器,却从没提过佛骨的事。“佛眼在哪儿?”他咬牙接过风铃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老和尚指向石窟最深处:“穿过千佛殿,到无面佛座下。记住,挂风铃时绝不能回头,无论听到什么声音。”话音未落,老和尚突然化作一阵青烟,原地只留下一件空荡荡的僧袍,衣摆处绣着个模糊的“佛”字,笔画扭曲得像条毒蛇。
第二章 千佛低语
千佛殿比陈默想象的更大,穹顶高得望不见顶,只有几缕月光从岩缝中漏下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。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佛像,大的近丈,小的仅寸许,姿态各异,却都齐齐望向殿中央的香炉。香炉是青铜铸成的,三足鼎立,炉口飘着袅袅青烟,闻起来却不是檀香,而是类似腐肉的甜腥气。陈默捂住口鼻往前走,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东西,低头一看,竟是半截断裂的佛珠,紫檀木珠子上刻着的“卍”字全都倒转过来。“叮铃铃——”风铃突然自行摇晃,铃舌撞击佛骨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。陈默惊恐地发现,墙壁上的佛像不知何时转动了脖颈,所有眼睛都盯着他手里的风铃,那些模糊的面孔在阴影里仿佛活了过来,嘴角缓缓咧开。他加快脚步往殿后跑,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像是无数人在爬行。回头的瞬间,陈默看见最小的那些寸许佛像正从石壁上爬下来,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来,青黑色的手指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“不能回头!”守窟人的警告在脑海中炸开。陈默死死咬住舌尖,血腥味让他保持清醒。他把风铃塞进怀里,掏出登山杖横扫,杖头打在佛像上,竟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——那些佛像的身体里,似乎塞着干燥的秸秆。穿过千佛殿,眼前出现一条狭窄的甬道,两侧石壁上凿着数十个佛龛,每个龛里都坐着尊闭目合十的佛像。陈默刚走进甬道,就听到细微的说话声,像是有人贴着他的耳朵低语。“……好冷啊……”
“……我的眼睛呢……”
“……把风铃给我……”声音忽男忽女,忽老忽少,缠绕着他的耳膜。陈默猛地捂住耳朵,却发现声音是从石壁里传出来的。他看向最近的佛龛,那尊佛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,眼珠竟是用两颗红色的玛瑙镶嵌,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怀里的风铃。甬道尽头豁然开朗,出现一座圆形石室。正中央的石台上立着尊巨大的佛像,通体漆黑,没有五官,正是守窟人说的无面佛。佛像头顶有个凹槽,形状恰好能放下那串风铃。陈默刚要上前,脚下突然一软,整个人陷进齐腰深的粘液里。他低头一看,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的黑色泥浆,里面还泡着无数残肢断臂,有佛像的手掌,也有人类的腿骨。“抓住他!”“把风铃留下!”石壁上的佛像全都站了起来,有的拖着断裂的胳膊,有的脑袋歪在肩膀上,跌跌撞撞地朝他扑来。陈默挣扎着想爬出去,泥浆却像有生命般缠住他的脚踝,硬生生往下拉扯。就在这时,怀里的风铃突然剧烈震动,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。扑来的佛像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挡住,纷纷捂着脑袋后退,面具般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。陈默趁机抓住石台边缘,奋力将风铃挂进无面佛头顶的凹槽。青铜风铃刚一落位,整座石室突然剧烈摇晃,石台上的无面佛缓缓睁开眼睛——那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,里面仿佛有星辰生灭。陈默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黑洞里扭曲变形,变成了石壁上那些诡异佛像的模样。
第三章 轮回
壁画剧烈的震动过后,黑色泥浆渐渐退去,露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。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,却发现石室墙壁不知何时变得光洁如镜,正缓缓浮现出彩色壁画。第一幅画里,一群僧侣在开凿石窟,领头的和尚面容庄严,正是无面佛的模样。他们将活人绑在石壁上,用凿子一点点把人凿进岩石,鲜血顺着凿痕流淌,渗入佛像的眉眼。第二幅画中,石窟建成了,万佛朝宗,香火鼎盛。但每到午夜,佛像的眼睛就会渗出鲜血,守窟僧们则将活人献祭给无面佛,祈求镇压邪祟。画里的守窟僧戴着面具,和陈默遇到的老和尚一模一样。第三幅画突然让陈默浑身冰凉——画中偷风铃的人,分明是二十年前的爷爷!他穿着探险服,趁着夜色潜入石窟,用撬棍撬开无面佛头顶的凹槽,将风铃揣进怀里。守窟僧跪在地上哀求,却被爷爷一脚踹开。“原来……爷爷才是罪人。”陈默喃喃自语。这时壁画开始扭曲,颜料像融化的蜡水般流淌。第四幅画浮现出来:陈默的家门口,奶奶抱着年幼的他,而爷爷吊死在院中的老槐树上,舌头伸得老长,眼睛瞪得溜圆,脖颈上挂着串断裂的佛珠——正是陈默在千佛殿踢到的那串。最后一幅画画的是现在的万佛窟,无数佛像从石壁中爬出,在月光下化作人形,朝着山外的村庄走去。画的角落里,守窟僧的面具掉在地上,露出底下腐烂的脸,眼眶里爬满了蛆虫。“叮铃铃——”风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,无面佛头顶的黑洞里伸出无数只手,青黑色的手指抓向陈默的脸。他这才发现,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石台边缘,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往前倾。“你以为挂回风铃就结束了?”守窟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带着癫狂的笑意,“太晚了!万佛已经苏醒,需要新的祭品!”陈默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,皮肤正在变成青灰色,指甲变得又尖又长。他惊恐地摸向自己的脸,指尖触到的不是皮肤,而是冰冷坚硬的岩石——他正在变成一尊佛像!“爷爷偷走风铃,是为了救我。”陈默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,小时候他总在夜里哭闹,身上长出青黑色的鳞片。爷爷从万佛窟回来后,他的怪病就好了,而爷爷却日渐憔悴,最终上吊自杀。原来所谓的“邪祟”,是他自己。万佛窟的佛像本是镇压山中毒瘴的容器,而他是毒瘴孕育出的怪物,爷爷偷走风铃,是用佛骨的力量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毒性。“以我之骨,还你之魂。”陈默惨笑一声,纵身跳进无面佛头顶的黑洞。坠落的瞬间,他看到风铃上的佛骨开始发光,青铜铃铛化作无数光点,融入他的四肢百骸。石壁上的佛像纷纷停下动作,面具般的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第四章 无面传承
再次睁开眼时,陈默躺在石窟入口,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。怀里的风铃不见了,石壁上的佛像恢复了庄严模样,歪掉的阿弥陀佛头像也归回原位,只是眉心多了颗殷红的朱砂痣。他摸了摸自己的脸,皮肤温热柔软,不再是冰冷的岩石。登山包里的地图变成了空白的黄纸,爷爷的字迹却浮现在上面:“吾孙陈默,当为新的守窟人,世代镇守万佛窟,莫让悲剧重演。”身后传来脚步声,陈默回头,看见个七八岁的小男孩,穿着灰布僧袍,手里托着个崭新的青铜风铃,铃舌上嵌着半片指骨——那是陈默自己的指骨。“师父,该挂风铃了。”小男孩的脸隐在斗笠阴影里,声音像极了当年的守窟人。陈默接过风铃,青铜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。他转身走向石窟深处,每一步都踏在自己昨天留下的脚印里。石壁上的佛像在阳光下金光闪闪,仿佛从未有过诡异的模样。走到无面佛座前,陈默将新的风铃挂进凹槽。铃舌撞击指骨的声音清脆悦耳,在空荡的石室里久久回荡。他抬头看向无面佛的脸,黑洞洞的眼眶里,似乎映出了二十年前爷爷的身影。“从今往后,我就是守窟人。”陈默缓缓戴上灰布面具,面具上用油彩画着诡异的笑脸,眉眼间和石壁上的佛像如出一辙。小男孩站在他身后,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凿子,正一下下敲击着石壁,那里即将诞生新的佛像——一尊眉眼像极了陈默的佛像。山外的村庄炊烟袅袅,没人知道云台山深处,有个永远走不出的石窟,和一个戴着面具的守窟人。只有风穿过经幡时,会带来隐约的风铃响,叮铃,叮铃,像谁在耳边低语,又像谁在无声哭泣。
第五章 骨瓷经卷
成为守窟人的第三个月圆之夜,陈默在藏经洞发现了那卷骨瓷经卷。洞窟深处的暗格里积满灰尘,经卷用孩童臂骨串联而成,每片骨片上都刻着梵文。当月光透过石缝照在经卷上时,梵文竟化作血色液体流淌,在地面聚成一行汉字:万佛窟每六十年需献祭守窟人血肉,否则地脉毒瘴将反噬人间。陈默的手指抚过冰凉的骨片,突然感到一阵刺痛——指腹被骨片边缘的倒刺划破,血珠渗进经文的凹槽。刹那间整卷经卷剧烈震颤,骨片间传来细碎的磨牙声,仿佛有无数张嘴在诵读诅咒。师父,您在看什么?小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,手里提着盏青铜灯。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苍白,脖颈处隐约露出青黑色的血管,像极了壁画里被凿进石壁的活人。陈默慌忙将经卷塞回暗格:没什么。你怎么不睡?我听见骨头在说话。小和尚仰头看他,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焰,它们说,下一个祭品就是您。青铜灯突然炸裂,灯油泼在地上燃起幽蓝的火舌。藏经洞的石壁开始渗出粘液,那些封存百年的经卷从架子上滑落,书页间掉出干枯的手指和牙齿。陈默这才发现,所谓藏经洞,根本是用活人胸腔做的容器,洞窟顶部的钟乳石,竟是密密麻麻垂挂的脊椎骨。
第六章 镜像石窟
为弄清献祭真相,陈默带着小和尚闯入了地图上从未标记的镜像窟。这里的一切都与万佛窟颠倒对称,入口处的阿弥陀佛头像歪斜方向相反,连石壁上的青苔都长成镜像的形状。最诡异的是地面——如同一面巨大的铜镜,清晰映出两人的倒影,却又在缓慢蠕动,仿佛活物。师父,您看!小和尚突然指向镜中。陈默低头的瞬间,血液几乎凝固:镜中的自己正戴着守窟人面具,手里提着凿子,而镜中小和尚的胸口已被凿开,心脏被血淋淋地捧在手里。现实中的小和尚突然发出凄厉惨叫,他捂住胸口跪倒在地,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粘液。陈默转身想逃,却发现双脚已陷入镜面,无数只手从镜中伸出,抓住他的脚踝往下拖拽。献祭必须完成。镜中的摘我成为祭品。镜面突然碎裂,陈默重重摔在石地上。小和尚的身体正在化作石膏,皮肤皲裂处露出稻草填充的躯干——他根本不是活人,而是用守窟人骨灰捏成的傀儡。
第七章 血莲祭坛
石窟底层的血莲祭坛在暴雨夜绽放了。暗红色的莲花从石缝中钻出,花瓣上滚动着粘稠的露珠,散发出甜腻的腐香。祭坛中央的石台上,躺着具栩栩如生的女尸,面容竟与陈默记忆中的奶奶一模一样。她等了你二十年。守窟人面具下传来苍老的声音。陈默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祭坛边缘,手里握着沾满鲜血的凿子。奶奶的胸腔已被凿开,心脏位置嵌着颗正在跳动的青铜铃铛——正是爷爷偷走的佛骨风铃。奶奶...陈默的声音颤抖着。女尸突然睁开眼睛,眼球是两颗黑色的莲子,她抬手抓住陈默的手腕,将凿子按向自己的眉心:完成仪式,否则毒瘴会淹没山下的村庄。祭坛四周的血莲突然合拢,将两人困在中央。陈默透过莲花缝隙看见,山外的村庄已被黑雾笼罩,村民们正化作石像,皮肤龟裂处渗出青黑色的粘液。
第八章 佛心舍利
当凿子刺入奶奶眉心的刹那,女尸突然化作漫天血蝶。陈默的手掌被滚烫的液体灼伤,低头发现掌心躺着颗晶莹的舍利,表面刻着万佛窟的全景图。舍利中封存着团微弱的蓝光,仔细看去竟是个蜷缩的胎儿——那是尚未被毒瘴污染的自己。原来爷爷偷风铃不是为了镇压我...陈默终于明白,当年爷爷将佛骨风铃藏入奶奶遗体,以血脉为锁暂时封印了毒瘴。而守窟人世代传递的,从来不是守护石窟的责任,而是成为人柱的宿命。舍利突然嵌入陈默的胸口,他感到全身骨骼都在重组。石壁上的佛像开始流泪,血泪顺着凿痕汇成溪流,在地面形成六字真言。当最后一滴血泪融入舍利时,整座万佛窟剧烈震颤,无面佛的眼眶中飞出两只金翅大鹏,衔着陈默的灵魂冲向天际。
第九章 枯荣轮回
再次醒来时,陈默躺在云台山的石阶上。登山包还在身边,爷爷临终前给的地图崭新如初。远处传来游客的说笑声,石窟入口处的佛像庄严肃穆,根本没有面目模糊的诡异模样。他翻开地图,万佛窟三个字旁多了行小字:2023年7月15日,游客陈默在云台山景区失踪。山风吹过,陈默的身体开始透明。他看见二十年前的爷爷正背着年幼的自己走进石窟,看见守窟人面具下奶奶流泪的脸,看见小和尚用凿子雕刻新的佛像——那尊佛像的眉眼,分明是他从未见过的儿子模样。手机突然震动,是条陌生短信:爸爸,爷爷说您该回家挂风铃了。陈默抬头望向石窟深处,风铃的响声穿透时空传来,叮铃,叮铃。他摸了摸胸口,舍利的位置微微发烫,那里正孕育着新的轮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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