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煤层
后山的乱葬岗比记忆中更阴森。林晚秋按着地图找到第三棵老柏树时,树根处果然有个新挖的盗洞,洞口散落着纸钱灰烬,被雨水泡成紫黑色。她将玉佩悬在洞口,玉面突然渗出冷汗般的水珠,滴进洞里的瞬间,地底传来沉闷的震动,像有无数人在地下爬行。往下走第七段煤层,有块渗血的岩壁。老刘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,他拄着拐杖站在槐树下,蓝布褂被山风灌得鼓鼓囊囊,那里是青狐仙的梳妆台,当年巧云把炸药包藏在岩壁后的石缝里。他突然摘下头上的毡帽,露出光秃秃的头顶,天灵盖上赫然有个狐狸形状的烙印,我本是矿难里的孤儿,是青狐仙用狐火续了我的命,条件是世世代代守着祠堂。盗洞突然喷出股黑雾,雾中隐约可见穿日军军装的人影。林晚秋的帆布包开始发烫,打开拉链的瞬间,那截断指竟自己跳了出来,指甲上的蔻丹化作血线,在她掌心画出张矿道地图。老刘头突然将拐杖扔进盗洞,狐狸头在空中化作道绿光,照亮了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第八章 狐影
第七段煤层比想象中宽敞,岩壁上渗着血红色的水珠,顺着石缝汇成细流,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。水洼里漂浮着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狐狸倒影,看见林晚秋走近,倒影突然齐齐转过头,用血肉模糊的眼睛盯着她。把玉佩放进石缝。老刘头的声音从矿道深处传来,带着回响,当年巧云把炸药包藏在里面,用自己的断指做了封印。现在血契已结,只有玉佩能解开。他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蓝布褂下露出的皮肤布满抓痕,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。林晚秋伸手去摸岩壁,指尖刚碰到石缝,整面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。石缝里传出婴儿的啼哭,紧接着是三十七个矿工的惨叫,最后是陈巧云凄厉的歌声。她咬紧牙关将玉佩塞进去,石缝突然喷出股热浪,将她掀翻在地。等烟雾散去,岩壁上的血珠已经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幅天然形成的狐形石纹。石纹的眼睛处嵌着两滴晶莹的水珠,像是狐狸在流泪。老刘头拄着拐杖站在石纹前,蓝布褂上的补丁正在脱落,露出底下穿着的日军军装——他左胸的口袋里,插着支没烧完的白香。
第九章 轮回
民国二十三年,我是矿上的翻译官。老刘头扯下蓝布褂,军装领口的樱花徽章已经生锈,日本人要炸山时,是我把消息透给了巧云。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,穿学生装的年轻人站在矿道口,身边依偎着穿红袄的姑娘,两人的手指上缠着同根红线,我才是巧云肚子里孩子的爹。林晚秋突然想起那张婴儿照片——照片里的婴儿脖颈处,有块和陈默一模一样的狐狸胎记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,小指竟开始变得透明,指甲上缓缓浮现出剥落的蔻丹。血契不是契约,是血脉。老刘头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,军装化作无数飞灰,陈家的女人,每代都要献祭小指给青狐仙,这样才能镇住矿里的怨气。他的声音越来越远,当年巧云炸塌狐洞,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...现在,轮到你了。矿道突然剧烈摇晃,林晚秋看见岩壁上的狐形石纹活了过来,狐狸的眼睛射出绿光,照亮了整个煤层。三十七盏矿灯从黑暗中飘出来,每盏灯的玻璃罩里都映着张熟悉的脸——那是她在废品站档案里见过的,矿难死者的照片。
第十章 红袄
林晚秋在自家床上醒来时,天已经黑了。床头柜上的玉佩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件叠得整齐的红袄,领口绣的鸳鸯栩栩如生,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。她拿起红袄往身上穿,衣角扫过右手小指时,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。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红袄,右手小指齐根而断,断口处缠着根红线,线头垂在地上,消失在床底的黑暗里。林晚秋伸手抚摸镜中的脸,冰凉的玻璃上突然渗出雾气,映出青狐祠的景象——供桌前跪着个穿蓝布褂的老头,正将半截断指放进香炉,香炉里的香灰自动聚成狐狸形状,眼睛处嵌着两滴晶莹的水珠。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,听筒里传来陈默的声音,带着哭腔:林小姐,你快来看看...老刘头死在青狐祠了,手里还攥着我奶奶的玉佩...林晚秋挂了电话,走到窗边看向后山。月光下,青狐祠的轮廓清晰可见,祠堂顶上站着个穿红袄的女人,正朝她挥手告别。女人的右手缺了小指,断口处缠着根红线,线的另一头,系在自己的帆布包拉链上,随着山风轻轻飘动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,断指处的血痂已经脱落,露出粉嫩的新肉。床头柜上,那三十七盏矿灯整整齐齐地码在铁皮箱里,最底下那盏贴着林晚秋名字的灯,玻璃罩上正缓缓凝结出狐狸形状的雾气。
第十一章 狐裘
青狐祠的香灰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绿光。林晚秋抱着老刘头逐渐冰冷的身体走进正殿时,供桌上的青铜香炉突然炸开,香灰如瀑布般倾泻而下,在地面堆成座小小的狐形坟茔。坟前立着块新碑,碑上没有名字,只有道指甲刻出的血痕,蜿蜒成字的形状。他等这一天等了六十年。陈默蹲在坟前烧纸钱,火苗舔着他脖颈处的狐狸胎记,竟烧出股甜腻的香气,当年我奶奶把玉佩掰成两半,一半镇矿,一半护子。老刘头揣着这半块玉,在祠堂守了一辈子活寡。他突然抓起把香灰抹在林晚秋眉心,现在你成了新的守祠人,得把这红袄穿上。红袄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银光。林晚秋刚将手臂伸进袖管,就听见衣料里传来细碎的声响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在爬行。她低头看向衣襟,绣鸳鸯的丝线正缓缓蠕动,化作两条血红色的狐狸尾巴,在背后轻轻摇摆。这不是普通的袄子。陈默的声音带着敬畏,是用青狐仙的皮毛混着我奶奶的头发织的,穿上它,矿里的怨鬼就不敢近你身。供桌侧面的墙壁突然渗出黑水,顺着刻满名字的砖缝蜿蜒而下,在地面汇成个字。林晚秋看见自己的名字正从砖缝里浮现,红漆淋漓,像刚用血写上去的。她伸手去擦,指尖却被砖面烫得缩回手——那里的砖是软的,按下去竟陷出个指印,里面涌出温热的液体,闻起来像陈年的血腥味。
第十二章 祭品
子时的梆子响过,祠堂的木门自动关上了。林晚秋听见后院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,转身时正看见三十七盏矿灯从黑暗中飘出来,每盏灯的玻璃罩里都映着张扭曲的脸,那些脸渐渐融合在一起,化作个巨大的狐狸头,獠牙上滴着煤层里的黑水。该献祭了。陈默突然将铁皮箱推到她面前,箱里的矿灯正在融化,灯油汇成溪流,在地面画出个八卦阵,每月十五的子时,都要给青狐仙供奉祭品。他从怀里掏出把手术刀,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,祭品必须是守祠人的血肉,不然那些怨鬼就会爬出来。林晚秋看着自己的右手小指,断口处突然裂开道缝隙,涌出的鲜血在空中凝成红线,自动缠绕在手术刀上。当刀刃划破掌心时,她听见矿灯组成的狐狸发出满足的低吼,地面的八卦阵亮起红光,照见供桌下藏着的东西——那是具穿着日军军装的骸骨,肋骨处有七个整齐的缺口,头骨里嵌着半块玉佩,正是老刘头带走的那半。他用自己的骨头补了狐洞。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,当年我奶奶炸塌洞府后,青狐仙的怨气让整座山都在流血。老刘头把自己献祭给狐仙,才换了马安山五十八年的安宁。他突然抓住林晚秋流血的手,按在骸骨的头骨上,现在,轮到你来续这份祭品了。掌心的鲜血渗入玉佩的瞬间,林晚秋听见了无数重叠的声音——有陈巧云的歌声,有矿难者的惨叫,还有老刘头临终前的叹息。红袄的领口突然收紧,绣鸳鸯的丝线勒进她的脖颈,在皮肤上烙出狐狸形状的印记。她低头看向铜镜,镜中的女人穿着红袄,右手小指缠着红线,背后的狐狸尾巴正轻轻扫过供桌上的青铜香炉,香灰扬起,在空中画出下个祭品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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