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云飞一家归来的热闹劲儿,像屯子里秋日晌午的日头,明晃晃地照了几天,便渐渐沉淀下来,融进了日常的烟火气里。但这次出海带来的变化,却像撒进黑土地里的种子,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。
最先体现出不同的,是各家的饭桌子。以往秋冬,主打的是土豆白菜酸菜缸,顶多添点干豆角、蘑菇干。今年可不一样了,家家的锅里、碗里,都多了些咸滋滋、鲜溜溜的“海味儿”。李家炖菜时抓了一把海米提鲜,张家煮汤时放了几片紫菜,王家甚至学着用咸鱼就着苞米茬子粥,吃得有滋有味。婆娘们凑在一起唠嗑,三句话不离“这海带咋泡发才糯”、“那虾皮咋保存不爱生虫”,交流着从曹家媳妇那儿学来的新知识。
曹云飞没闲着,他心里头琢磨的那个“山海通联”的想法,越来越清晰。这天,他蹲在自家院子角落,盯着那洼平时用来饮牲口、接雨水的小水坑出神。水坑不大,底子是黄泥,渗水快。
“瞅啥呢?琢磨着把这坑填上种菜?”管彤彤端着簸箕出来倒糠,见丈夫一动不动,便问道。
曹云飞摇摇头,眼睛发亮:“彤彤,你说,咱要是把这坑底儿用石头水泥抹上,不让它渗水,再从河边引点水过来,能不能当成个小池子,试着养点从海边带回来的活物?”
管彤彤愣了一下:“养海里的东西?咱这离海千八百里,水也不是咸的,能成吗?”
“不养那些娇贵的,”曹云飞显然已经想了很久,“就养点皮实的,像海螺、小螃蟹,或者弄点海蛎子苗试试。不用海水,就用咱这的河水,稍微兑点盐巴,模拟个差不多的环境。成了,咱以后就能时不时尝个鲜;不成,也就费点功夫,没啥大损失。”
说干就干。曹云飞找来了靳从起和栓柱帮忙。三个汉子先是把水坑挖深扩大,清理干净。然后,曹云飞去公社搞来了些水泥和沙子,凭着记忆里在望海坨看渔民修补船体、垒灶台的样子,笨拙但仔细地把池底和四壁抹得光滑平整,防止渗漏。又从屯边的小河沟挖了一条小小的引水渠,用打通竹节的粗竹子接着,让活水能缓缓流进池子。
“云飞哥,你这整得跟真事儿似的,能行吗?”靳从起一边和泥一边问,他觉得这主意有点玄乎。
“事在人为嘛,”曹云飞抹了把汗,“咱山里人,不也是慢慢摸索出咋种人参、咋打猎的?这海里的营生,咱也试试。”
池子弄好了,灌上清凌凌的河水。曹云飞小心翼翼地把从海边带回来的、用湿海草包裹着保持湿润的几只小海螺和几只生命力顽强的“赤甲红”小螃蟹放了进去。又按照王老海信里说的,撒了一点点粗盐进去,不敢多,怕齁死了。他还特意捡了几块表面粗糙的石头放进池底,给海螺螃蟹栖身。
这新鲜事儿很快吸引了屯里的孩子们,每天都有娃扒在池子边看“海怪”。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黑云。这家伙对池子里那几只横着走的螃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。它先是围着池子转圈,低吼着警告这些入侵它地盘的“铁甲怪”。见对方不理睬,它尝试着用爪子去捞,结果被螃蟹的大钳子吓得一蹦老高,逗得围观的孩子们哈哈大笑。几次三番下来,黑云似乎明白了这东西不好惹,但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池边“视察”,时不时对着水里“汪汪”两声,仿佛在行使监管权。
与此同时,另一场悄无声息的“文化交流”也在进行。阿雅娜对曹家后园那一片绿油油的参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在她看来,这种深埋在黑土里、需要精心伺候好几年才能收获的“草根”,其神秘和珍贵程度,不亚于鄂伦春人崇拜的山神赐予的宝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