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二十三的清早,灶膛里的柴火作响,曹云飞蹲在灶台前往里添柴。
松木油脂燃烧的清香混合着锅里酸菜炖肉的香气,在厨房里氤氲开来。
李凤英正揉着面团,手背上沾满了黄澄澄的玉米面。
去叫你爹吃饭。母亲用胳膊肘擦了擦额头的汗,蒸汽在她花白的鬓角凝成细密的水珠。
曹云飞应了一声,拍打着裤腿上的草屑往外走。
院子里,新得的狼青犬崽正在追咬自己的尾巴,黑云趴在狗窝前懒洋洋地看着。
父亲不在院里,但仓房的门却虚掩着,里面透出跳动的光亮。
推开仓房门,煤油灯的光晕里,曹有才背对着门蹲在地上。
听见动静,他头也不回:把门带上。
曹云飞关好门,绕到父亲身前,呼吸顿时一滞——二十七张灰狗子皮整整齐齐码在草帘上,父亲粗糙的手指正抚过一张红毛皮子的内衬。
爹,我...
能耐了啊?曹有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他举起一张皮子对着灯光检查,知道往炕席底下藏钱了?
曹云飞嗓子发紧,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。
藏在炕洞砖缝里的一百零三块四毛钱,是他起早贪黑半个月的血汗钱。
现在全完了,父亲肯定都翻出来了。
灰毛两块六,红毛三块二,曹有才突然报出价格,老周那老狐狸,省城来的贩子给五块五他都敢吞五毛。他站起身,膝盖发出的响声,钱呢?
曹云飞垂着头,慢慢走到墙角,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。
油纸包着的钞票露出来,边角已经有些潮湿。
他的手微微发抖,递出去时钞票发出轻微的声。
曹有才接过钱,蘸着唾沫数了起来。
屋子里静得可怕,只有纸币翻动的脆响。
数完,老头把钱分成两沓,厚的那沓塞进自己怀里,薄的那沓扔回给儿子。
给你十几块零花,剩下的我给你存着。曹有才的语气不容置疑,开春说媳妇用。
曹云飞如遭雷击,猛地抬头:爹!那钱我是要买...
买枪?曹有才冷笑一声,毛没长齐就想着玩枪?去年马家崽子怎么没的忘了?走火把自己天灵盖都掀了!
我会小心!曹云飞急得眼眶发热,我打听好了,县里老马有杆双筒猎枪要卖,就二百二...我都快攒够了
闭嘴!曹有才突然暴喝,额角青筋凸起,你才打过几回猎?知道四百斤的炮卵子发起疯来多快?
他一把扯开棉袄,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疤痕,看见没?你爹我二十年的老猎户都差点交代了!
曹云飞哑口无言。
那道疤他记得,前世父亲说是被野猪獠牙挑的,缝了十八针。
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杆梦寐以求的猎枪——没有枪,他拿什么保护家人?
改变命运?
他声音发颤,我保证就打个山跳子,绝不去碰大牲口...
放屁!曹有才一脚踢翻旁边的木凳,有了枪你能忍住?老子还不知道你?见了野猪脚印就跟发情的狗似的!
李凤英的呼唤声从院里传来,打断了父子俩的争执。
曹有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,转身往外走。
到门口又停下,从怀里掏出那沓钱,抽出一张十块的扔在地上:再给你添十块,买点炮仗过年。以后的灰狗子皮,卖了把钱交给你娘...枪的事,想都别想!
午饭吃得压抑至极。
酸菜炖肉在嘴里味同嚼蜡,曹云飞机械地咀嚼着,耳边是父亲滋溜滋溜的喝酒声。
李凤英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,叹了口气,往两人碗里各夹了块肥肉。
云飞啊,她试图缓和气氛,你爹也是为你好。前屯老赵家小子不就是...
吃饭都堵不住嘴!曹有才把酒盅重重一放,溅出的酒液在桌面上画出放射状的痕迹。
饭后,曹云飞躲进仓房,一拳砸在稻草堆上。
稻草窸窸窣窣地滑落,露出
他抓起弹弓,皮筋勒进掌心的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些。
八十块钱啊,就这么没了!
那可是他顶着寒风蹲守,手指冻裂流血才攒下的!
飞哥...靳从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接着门帘被掀开一条缝,听说你爹把钱收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