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乱世洪流各西东(1 / 2)

於皇寺的宁静,如同投入汹涌江河的一颗小石子,涟漪尚未散尽,便被更大的浪头彻底吞没。

林渊离开后的日子,朱重八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。他机械地挑水、劈柴、打扫庭院,做完份内的活计,便捧着那本边缘已磨损的蒙书,蹲在寺后与林渊分别的石阶旁,用树枝一遍遍在地上划着那几个字——“天”、“地”、“人”、“林远”、“朱重八”。每一个字,都仿佛带着那个清瘦少年的温度,和那句重若千钧的嘱托:“拯黎民于水火,救苍生于倒悬。”

寺里的日子并不好过。庙产本就微薄,流民日益增多,施粥的锅越来越清,僧人们的脸色也越来越差。朱重八吃得最少,干得最多,却依旧时常遭到呵斥甚至无端的打骂。他咬牙忍着,那双漆黑的眼睛里,曾经的凶狠被一种更深沉的、近乎麻木的坚韧所取代,他牢记林渊的话。

“活下去”。

然而,乱世并未给他长久苟活的机会。一伙被元军击溃的残兵败将流窜至此,冲入寺庙,抢夺本就不多的存粮和仅有的香火钱。抵抗的老僧被一刀砍倒,鲜血染红了佛前的地砖。於皇寺最后的秩序与庇护,轰然倒塌。

朱重八藏在柴堆后,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听着外面的惨叫声、狂笑声、打砸声,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。他仿佛又回到了爹娘饿死、孤苦无依的那一天。这世道,从来就不给人活路!

残兵洗劫后扬长而去,留下满目疮痍和几具冰冷的尸体。寺庙彻底散了。幸存下来的僧人各自逃命,无人再理会那个缩在角落、眼神空洞的小沙弥。

朱重八再一次成了孤身一人。他默默埋葬了那位曾为他看过病的老僧,对着荒芜的寺庙磕了三个头,然后背起一个破包袱,里面只有那本蒙书、那个药瓶。

他再次踏上了流浪的路。这一次,比遇见林渊之前更加艰难。元廷统治摇摇欲坠,各方势力割据混战,赤地千里,瘟疫横行。他像一株无根的浮萍,在血与火的浪潮里挣扎沉浮。他吃过观音土,啃过树皮,和野狗抢过食,几次病重几乎死在路边,全凭着一股不肯咽下的狠气撑了过来。

支撑他的,不再是简单的“活下去”。每当濒临绝境,意识模糊之时,眼前总会浮现那个雨夜破庙,那双为他清洗伤口的手,那句“男儿在世,当有所作为”的教诲,以及那双充满期望的、清亮的眼睛。

“林远哥……俺不能死……俺还没找到你……俺还没……”这成了他心中最深的执念。他要活,不仅要活,还要活得像个样子!他要出人头地,要掌握力量!只有这样,他才有可能在这茫茫乱世中找到那个人,报答那碗粥、那瓶药、那几句开蒙之言、那份将他从彻底堕落边缘拉回的恩情;只有这样,他才能试着去做一做那件林远哥期望的、看似遥不可及的大事。

这股强大的执念,驱动着他在绝望中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。他听说濠州城被一支叫“红巾军”的义军攻占了,头领叫郭子兴。义军,打元兵,求一条活路——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,点燃了他眼中久违的光。

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力气,一路乞讨,躲过溃兵和匪盗,终于来到了濠州城下。城门守卫看着这个衣衫破烂、瘦骨嶙峋却眼神灼亮、带着一股悍勇之气的小和尚,盘问了几句。

“俺叫朱重八!来投郭大帅!俺能打仗!俺不怕死!”他挺起瘦弱的胸膛,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