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绵的阴雨冲刷着泥泞的道路,连日奔波,食不果腹,朱重八发起高热,嘴唇干裂,脚步虚浮,却仍死死抱着林渊的行囊,咬牙硬撑。
林渊看他脸色潮红、呼吸急促,心知不能再露宿荒野。他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朱重八,在雨幕中艰难前行,终于在天黑前,看到山坳处有一座规模稍大的寺庙,於皇寺。虽也显破旧,但至少殿宇尚存,烟火未绝。
叩开寺门,知客僧看着门外两个湿透的少年,一个虽狼狈却难掩清贵,另一个则完全是奄奄一息的小叫花模样,本想拒绝。林渊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,语气恳切:“大师行个方便,我弟弟病得厉害,只求一隅之地暂避风雨,稍作休整便走。”
银子起了作用。知客僧侧身让两人进去,将他们安置在柴房旁一间堆放杂物的狭小空房里,虽简陋,但至少遮风挡雨。
林渊顾不上自己,忙为朱重八擦干身子,盖好唯一一条薄毯,又用最后的铜钱请寺里懂些药理的僧人开了副最便宜的散寒草药,小心煎了,喂他服下。
或许是到了相对安全的环境,或许是草药起了效,朱重八的高热在第二日清晨退去。他睁开眼,首先看到的是靠在墙边、眼下带着青黑、显然一夜未眠的林渊。
“郎君……”他声音嘶哑,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。
“醒了就好。”林渊松了口气,将温热的粥水递给他。
在於皇寺歇息了几日,朱重八的身体渐渐恢复。林渊又拿出一些铜钱,捐作香油,恳请知客僧允许朱重八暂时在寺中挂单,干些杂活换口饭吃。知客僧见林渊谈吐不俗,出手也算大方,又看朱重八确实能干些粗活,便勉强应允下来。
这日黄昏,林渊将朱重八叫到寺后一处僻静的石阶旁。夕阳的余晖给古刹的飞檐镀上一层黯淡的金边。
“重八,你的身子差不多好了。这於皇寺虽清苦,总算是个落脚处,比外面漂泊安全些。”林渊开口,声音平静。
朱重八正为今日多得了半块杂粮饼想留给林渊而高兴,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一种巨大的恐慌猛地攫住了他:“郎君……你……你要走?”他一把抓住林渊的衣袖,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,“你去哪?带俺一起!俺能干活!俺不怕吃苦!”
林渊看着他眼中瞬间涌起的慌乱和不舍,心中亦是不忍,但还是摇了摇头:“我有我必须要去的地方,前路未卜,吉凶难料。你留在这里,至少能活下去。”
“俺不怕凶险!”朱重八急切地低吼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又被他狠狠逼了回去,“俺这条命是郎君捡回来的!郎君在哪,俺就在哪!俺能保护你!”
他像是要证明自己,用力捶了捶自己单薄的胸膛。
“不是凶险的问题。”林渊叹了口气,目光望向远处沉落的夕阳,“我们……路不同。”
他掰开朱重八死死攥着他衣袖的手,将那双手握在自己掌心,发现那手心里全是粗糙的老茧和新添的伤口。他认真地看着朱重八的眼睛:“重八,你记住,好好在这里活下去。活着,才有以后。若有缘,我们自会再见。”
朱重八的嘴唇剧烈颤抖着,他知道林渊主意已定,自己去不了那个“路不同”的地方。巨大的失落和恐惧淹没了他,让他说不出话,只能拼命摇头,眼泪终于还是砸落下来,混着地上的尘土。
林渊从行囊里取出那本教会了朱重八最初几个字的破旧蒙书,和那瓶还剩大半的金疮药,郑重地放在他手里:“这个留给你。字,要接着认,接着写。药,受伤时记得用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发抖、却依旧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