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林渊沉默地听着,他一路行来,见过饿殍,见过流民,但从未如此直接、如此具体地听到一个人用这样死寂的语气,讲述这人间地狱的细节。他感到一种胸闷,一种无力。
朱重八忽然转过头,直直地看向林渊:“郎君,你读过书,识道理,你告诉俺!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?!”
他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:“俺爹娘一辈子种地,交皇粮,服徭役,从来没偷过懒,没害过人!凭什么他们就该饿死?烂在床上连张破草席都没有?!凭什么那些老爷们就能住在高门大院里,看着我们像虫子一样死掉?!这贼老天!它到底有没有眼睛?!”
源自最底层最绝望的诘问,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猛地劈开了少年林渊以往所有从书本上得来的认知。
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任何圣贤道理,任何苍白的安慰,在这个问题面前都显得如此虚伪和不堪一击。他所能做的,只有沉默。
他的沉默,似乎反而被朱重八当成了某种认同。
小和尚猛地喘了几口粗气,眼里的火越烧越旺:“俺恨!俺恨这世道!恨那些不给人活路的官!恨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!俺有时候真想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,但那狰狞的表情,眼中一闪而过的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狠戾凶光,却让林渊心头猛地一悸。
破庙内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音。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弥漫开来。
许久,林渊开口道:“活下去。朱重八,无论如何,要先活下去。”
“只有活着,才能看到变天的日子。这世道,不会永远这样的。”
朱重八猛地抬起头,愣愣地看着他。
天下观者看到此处,议论纷纷中依旧带着事不关己的感叹。
“唉,说的轻巧,活下去谈何容易……”
“这小和尚心里怨气忒重,怕是将来要惹事。”
“林世子也是好心,不过这世道,难啊……”
无人深想那句“变天的日子”有何深意,更无人将“朱重八”这个土气的名字与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联系起来。
大周皇宫,武明空嗤笑一声:“怨天尤人,无能狂怒。蝼蚁之恨,于天何补?”她彻底放下心来,只觉得天幕又在展现林渊那“虚伪”的慈悲心肠,于她面临的局毫无影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