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，她带着浓重的黑眼圈，吩咐备轿前往散花寺。
散花寺的智能师太远远迎了出来，脸上堆着殷勤的笑：“二奶奶大驾光临，真是让寒寺蓬荜生辉啊！”
凤姐勉强笑了笑：“师太，我想求个签，问问前程。”
跪在佛前，她虔诚地合十双手，泪水再次盈眶：“佛祖啊，若您还怜惜我这个苦命人，就给我指一条明路吧……”
签筒摇晃的声音，在寂静的佛堂里格外清脆。一支签，“啪”的一声落在地上。
智能师太拾起签文，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笑容：“恭喜二奶奶！这是上上大吉的签啊！王熙凤衣锦还乡，这是说二奶奶日后必定荣归故里，风光无限啊！”
凤姐的心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。衣锦还乡……多么美好的愿景啊！她仿佛看见自己身着华服，在众人的簇拥下，荣耀地回到金陵老家。
可是，这喜悦只持续了片刻，就被更深的忧虑取代。
“衣锦还乡……”回府的路上，她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，忽然抓住平儿的手，“平儿，你说这衣锦还乡，会不会是……会不会是说我死后，穿着寿衣被送回金陵安葬？”
平儿吓得脸色发白：“奶奶快别胡思乱想！这签文明明是大吉之兆啊！”
凤姐苦笑着摇头，泪水无声滑落：“你不懂，平儿。这世上最伤人的，不是明确的悲剧，而是带着希望的绝望。就像给你一颗糖，却告诉你这糖里藏着毒药……”
与此同时，跟着来寺里散心的探春也求了一支签。当她看到“千里东风一梦遥”这几个字时，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“原来，我的命运早已注定……”她低声自语，眼中泛起泪光，“就像那断线的风筝，终究要飘向远方，再也回不来了……”
她抬头望向远方，那里是重重叠叠的青山，是她永远无法跨越的界限。姐妹们嬉笑打闹的日子，终究是要结束了。
凤姐回到房中，只觉得浑身无力。窗外，几个婆子因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。要在往日，她早就出面训斥了。可今天，她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。
“随她们去吧……”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，“我已经……没有力气再去管这些了。”
平儿看着她憔悴的侧脸，心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。这位曾经雷厉风行的琏二奶奶，如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，连与人争执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凤姐倚在窗前，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，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“这人生，怎么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呢？”她轻声问着，却没有人能给她答案。
雨，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，敲打着窗棂，像是老天也在为她落泪。远处的散花寺传来隐约的钟声，一声声，敲在她的心上。
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，也是这样一个雨天，她第一次踏进荣国府的大门。那时的她，多么年轻，多么骄傲，以为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掌握之中。
可是现在……
“如果能够重来一次，我还会选择这样的生活吗？”她问自己，却找不到答案。
夜色越来越深，雨声越来越大。凤姐就那样静静地坐着，任由悲伤将自己淹没。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，可是她的心，却仿佛永远停留在这个伤心的雨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