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大气都不敢喘,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殿中那两个身影上——灵虚道长和慧尘师太。
灵虚道长一身道袍,平日里总是仙风道骨,捻着胡须侃侃而谈。
此刻却脸色惨白,手心里全是冷汗,连那柄从不离手的拂尘,都在微微颤抖。
慧尘师太穿着素色僧衣,双手合十,看似平静,可额头上的冷汗却顺着脸颊往下淌,浸湿了衣领。
这是两位大师这辈子头一遭,站在金銮殿的这个位置。
先前不是没来过,可哪回不是在殿中偏下的位置站着回话?
哪怕他们背后有“神仙佛祖”的名头撑着,在人间帝王面前,依旧得垂着眼。
见了皇帝陛下,该低头时就得低头——那是人间最尊贵的龙颜,容不得半分僭越。
可今日不同。
他们就站在皇帝陛下的身后,隔着明黄色的龙袍衣角,微微抬眼就能俯瞰到殿下按品级排列的文武大臣。
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尚书、将军,此刻都成了眼底的小点;
连带着那些金贵的国公、皇子,偶尔想往上瞟一眼。
都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,飞快地收回目光,连多看半刻的胆子都没有。
整个金銮殿里,唯有站在前列的薛大人,冷眼扫过他们二人,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。
却终究没说一个字。
这样的机会,换作旁人怕是要欣喜若狂,可他们俩心里却乱得像团麻。
要是有人问一句“这般站在帝王身后,俯瞰群臣,你们愿意吗?”,他们怕是答不上来——
这几日的日子过得太跌宕,从神女上天,到太子突然失了常性,再到皇帝陛下时不时犯病的模样。
桩桩件件都超出了他们毕生的认知。
师傅没教过,师傅的师父没提过,往上数多少代师祖的手记里,都从未记载过这样的场面。
他们就像两个误入迷阵的行人,每一天、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,稍不留意就可能粉身碎骨。
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更是复杂。明明该激动的——
这是连师祖都没享过的殊荣,可这份激动底下,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害怕。
像潮水似的往上涌,压得他们心口发紧。
他们怕皇帝陛下犯病。
更怕底下的大臣们突然发难,指着他们的鼻子指责“妖言惑主”。
到那时,他们只能搬出“佛祖显灵”“神女授意”的话来震慑,可这话到底有几分底气,只有他们自己知道。
诸天神佛……此刻又能做什么呢?
天上的神女还鲜活着呢?
都说“怕什么来什么”,这话偏生就这么准。
只是他们预想过的所有乱子——皇帝犯病、大臣弹劾、皇子争权,竟没有一个成真。
来的,是悬在九霄之上的天书,是天书上密密麻麻、来自人间百姓的控诉。
那些张三李四、素未平生的普通人,那些他们从未放在心上的芸芸众生。
此刻正通过天书,用最直白、最愤怒的言辞,一字一句地诋毁着他们赖以为生的职业。
“骗子”“害人精”的字眼,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,透过天书的金光,直直扎进他们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