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5章 龙朔政变15(2 / 2)

“吵醒你了?”宋麟的声音放得极柔,拇指指腹爱怜地抚过她脸颊上被压出的淡淡红痕。莫锦瑟微微摇头,睡意尚未完全褪尽,眼神下意识地追随着宋麟已然收回、准备起身的动作,下意识地伸出手,纤细的手指轻轻拽住了他官袍的衣袖一角。无声的动作,却写满了眷恋与不安,像个生怕被遗弃的孩子。

宋麟的心瞬间被揪紧。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,包覆在掌心,传递着暖意和稳定:“丁侍中有要事寻我,需得出去一趟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一旁侍立的小桃和陈嬷嬷,“若饿了困了,只管让她们伺候。或是……”他目光投向院外方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,“……若是想出去透透气,”他的目光掠过如磐石般伫立在廊下的暗卫统领林七,“让林七带你只在近处街巷走走,万不可去人多杂乱之地。”他终究不忍完全禁锢她渴望透气的心情,却又无比忌惮外界的风波。

莫锦瑟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,也落到了林七身上。林七立刻会意,上前一步,沉稳而有力地抱拳道:“大人放心。属下以性命担保小姐周全。”看着林七那如山岳般令人心安的身影,莫锦瑟眼中的那点不安才慢慢散去。她重新看向宋麟,澄澈的眼眸里盛满了信任,再次点点头。她松开手指,却依旧抓着他的衣袖,传递着无声的叮咛:小心,早些归来。

宋麟深深地望进她充满信赖的眼底,那如同寒冰封锁的心湖仿佛被彻底融化,泛起无限暖意。他微微俯身,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心,温热的呼吸交融,低沉而郑重地承诺:“莫忧。一切有我。处理完便归。”他再次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安抚的轻吻,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。最后深深地望了那满眼皆是他的女子一眼,才带着承影,快步离开了这方温柔的庭院。

济世堂门口。丁崇并未选择官衙驿馆或热闹酒楼,而是静静伫立在“济世堂”古朴的牌匾之下。当宋麟的马车疾驰而至,一身寻常玄衣的宋麟利落下车时,丁崇立刻迎了上去,眉头紧锁,开门见山:“世子!这济世堂……有大问题!”宋麟目光锐利地扫过医馆门面,不见丝毫惊讶,只沉声道:“进去说。”

小小的医馆大堂依旧弥漫着熟悉的草药清香。病患往来,学徒抓药,一派忙碌却有序的景象。丁崇与宋麟气质过于出众,甫一进门便吸引了堂内医徒学徒的好奇目光,甚至连坐堂的老大夫也抬眼望了过来。宋文初正在为一个妇人写脉案,闻声抬头,见是宋麟到来,神色倒还平静,但目光落在紧随其后、一脸凝重肃然的丁崇身上时,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。

他迅速搁笔,对学徒简单交代几句,便绕过忙碌的药台,疾步走到二人面前。他没有寒暄客套,只是微微侧身,对宋麟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后院清净。”显然,他已知晓宋麟此来必有要事,且与他的医馆相关。

三人穿过忙碌的大堂,步入通往后院的小门。几个学徒好奇地张望,却被宋文初一个眼神制止。

后院厢房内,门被宋文初从内闩上,隔绝了外界的窥探。宋麟没等丁崇开口,便直截了当地打破了沉默,指向宋文初:“丁侍中,不必遮掩了。这位,正是我大哥,平南王府嫡长子,宋文初。”

“什么?!”丁崇瞳孔骤缩,猛地看向一身清简布衣、与周遭药柜为伴的宋文初!震惊难以言表!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,洛阳城内这间因涉案被查、牵连平南王府风波的“济世堂”,竟会是平南王世子之兄长所开!宋文初之名他也曾听闻,说是少年成名,精通医道,后来便销声匿迹,竟是隐姓埋名在此悬壶济世!

震惊过后,丁崇立刻躬身欲行大礼:“下官丁崇,拜见宋公……”虽然宋文初并无官职,但以其身份,他当以礼敬称。“丁侍中快快请起!”宋文初连忙上前虚扶,语带诚恳,甚至带着几分苦笑,“在下早已离府多年,如今只是一介布衣医者,当不起丁侍中如此大礼。莫让这些俗礼耽误了正事。”他性情本就淡泊,此时更不愿被身份束缚。

丁崇依言起身,看向宋文初的眼神复杂。既是世子兄长,又是医馆主人,这局面瞬间变得异常棘手!他立刻明白了宋麟带他来此坦诚身份的用意。

宋麟没有寒暄,直入核心:“丁大人查得不错,济世堂确已被陈家暗中渗透,用于洗钱走账。”他将当日初到济世堂发现大哥宋文初的震惊、旋即得知账册异常之事、以及大哥宋文初如何配合、交出账目库房记录、并暗中排查出馆内被陈家收买的几个蛀虫等关键细节,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丁崇。“如今这几人已被我派人暗中控制监视,暂未打草惊蛇。”宋麟目光如炬,“然济世堂作为被陈家在卷宗、账册中反复利用、且与漕运司款项直接挂钩的医馆,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!一日不除,便是悬在我平南王府头顶的一柄利剑!若日后事发被对手咬住,便是万劫不复!”他话语斩钉截铁,忧虑之情溢于言表。

丁崇深以为然,面色凝重:“世子所虑极是!此患必须即刻根除!否则一旦漕运案掀起滔天巨浪,这些蛀虫反咬一口,攀诬王府与大公子,后果不堪设想!”他目光转向宋文初,“宋大夫……实不相瞒,下官起初以为……”宋文初摆手,神色坦然,并无半分被冒犯的不悦:“丁侍中无需解释。我知道丁侍中是为宋麟考虑,更是为朝廷除弊。此乃公心,文初敬服。”他随即露出一个带着无奈与解脱的苦笑,“我开这济世堂,只为治病救人,从未想过卷入这些污浊之中。若能借此机会彻底斩断与陈家的牵连,摘清医馆,倒也是桩幸事。区区一间铺子而已,关了……便关了罢。”

“大哥……”宋麟看向兄长,眼中带着一丝歉疚。他知道大哥对这亲手创立、救治过无数百姓的医馆感情深厚。宋文初却对他摇摇头,眼神温和平静:“我志在医道,不在产业。无妨。”语气决然。

丁崇望着这对兄弟,心中对宋文初的淡泊与通情达理更是增添了几分敬意。他随即转向宋麟:“世子方才所言‘打草惊蛇’……想来已有定计?”宋麟眼底寒光一闪,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自信的弧度:“丁大人可知,陈瑄昨日递来寿宴请柬,邀我等三日后赴宴?”丁崇眼神一亮:“三日后?”“正是!”宋麟眼神锐利如刀锋,“查封济世堂,势在必行!但何时查封,却是一门学问。我要在赴他陈府寿宴之后!”丁崇略一思索,立刻领悟其中精妙:“世子之意……待我等从陈府归来,立即对济世堂动手?”

“不错!”宋麟斩钉截铁,“我此去陈府,名为贺寿,实为探其虚实,迫其自露破绽!一旦从陈府出来,无论那老狐狸如何应对,我等即刻以雷霆之势查封济世堂!表面是为查案,实则为将我大哥与这滩浑水彻底隔绝开!”他目光扫过宋文初,“同时,更要给陈家制造巨大的恐慌!他们为掩盖在济世堂的勾当,必然会在我们查封前,急迫地处理掉那些见不得光的证据——或是销毁账簿凭证,或是暗中转移赃物!无论他们做什么,都等于主动将把柄送到我们手中!届时,我们只需撒下天罗地网,守株待兔!”他顿了顿,声音带着掌控全局的冷厉,“这就叫做——草一动,蛇便慌!惊蛇出洞,自寻死路!”

丁崇听着这环环相扣、步步惊心的布局,看着宋麟眼中那洞若观火的智计与杀伐果断的锋芒,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已化为彻底的钦佩与折服!这位世子爷不动声色间,已将陈瑄的寿宴邀请化作自己棋局中的一步妙招!既能保全至亲,又能引蛇出洞,将被动化为主动!“高!实在是高!”丁崇抚掌赞叹,目光灼灼,“世子深谋远虑,此计堪称釜底抽薪,一箭双雕!陈家老狐狸自以为寿宴是拿捏我们良机,殊不知他是在替我们设下捕蛇的诱饵!”他对宋麟的智谋已心悦诚服,“下官这就回去详加部署!务必确保查封之时万无一失,且定要让陈家那群蛀虫无所遁形!”

宋麟点头,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:“有劳丁侍中!三日后,陈府寿宴归来之时,便是我们收网刻章,向洛阳毒瘤挥下第一刀之际!”

窗外阳光正好,药香弥漫的济世堂后院厢房内,却已悄然弥漫开肃杀的寒意与即将席卷洛阳的狂风骤雨。宋文初看着弟弟那张在谋算时显得格外冷峻犀利的侧脸,心中微叹,却又泛起一丝作为兄长的骄傲。他拿起桌上一个未开封的药包,轻轻嗅了嗅那清苦的气息——这风波一起,平静悬壶的日子,怕是真的要暂告一段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