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锦瑟的身体猛地一僵!那触碰带来的暖流,如同最锐利的武器,瞬间瓦解了她所有拼命筑起的、不堪一击的防线!这温热不是幻觉!这触感如此真实!巨大的委屈、巨大的惶恐、巨大的依赖,还有深埋心底、从未被遗忘的爱意,如同开闸的洪水,终于冲破了她死死咬住的唇关!
“呜……呃……”一声破碎得不成调、仿佛灵魂深处被撕裂的呜咽,带着无边的绝望与深不见底的依赖,骤然从她喉间溢出!她所有的抗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!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流,汹涌而出!瞬间浸湿了他停留在她脸颊的指尖,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疯狂滚落,打湿了枕畔!
宋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哭泣的手狠狠揪碎!眼底翻涌的痛楚几乎要将他吞噬!但他强忍着,指尖的力道依旧轻柔如初,没有半分移动。他用指腹笨拙又坚定地、一遍遍,无比耐心地拭去她眼角源源不断涌出的冰凉泪珠。
时间在悲鸣般的呜咽声和无声的拭泪中缓慢流淌。晨光渐渐明亮,为室内的悲伤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。
不知过了多久,莫锦瑟那汹涌悲恸的呜咽声终于渐渐微弱下去,化为无法控制的、剧烈的颤抖和哽咽抽泣。身体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,紧绷的肌肉一点一点松软下来,最终软软地松懈下来,如同紧绷太久而断裂的弓弦。
她不再挣扎,不再试图逃离。那双被泪水洗刷得如同蒙尘琉璃重现光芒的眼眸,抬起朦胧的泪眼,看向眼前这张近在咫尺、俊美得令人心碎、却笼罩着与她同等深刻悲痛的脸庞。宋麟的指腹依旧停留在她湿润的脸颊上,传递着稳定得令人心悸的温度和力量。四目相对。他在她盈满泪水的眼眸里,看到了清晰的自己,也看到了那被滔天巨浪涤荡过后、只残余疲惫、脆弱、渴望休憩的……自己的倒影。那是一种不再抗拒的疲惫,一种彻底放弃挣扎的投降,一种交付生死的……依赖与托付。
宋麟的眼眶也瞬间被湿意充盈。他微微俯身,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一场梦境。没有多余的话语,没有激烈的拥抱,他只是缓缓地、极其郑重地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,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满是泪痕的脸颊。如同捧起这世间唯一、也最珍贵的易碎琉璃。他俯首。温热的、带着无边怜惜与沉重誓言的吻,如同无声的印章,无比珍重、无比虔诚地,落在那满是泪水痕迹、冰凉微颤的手指之上。轻如蝶栖,却重逾千钧。它无声地烙印着失而复得的珍重、跨越山海的不离不弃,以及抚平一切伤痕的决心。温热的触感像一簇小小的火焰,透过皮肤直抵她冰冷麻木的心髓深处。
莫锦瑟没有再瑟缩,没有闪躲。她仿佛耗尽了所有抵抗挣扎的气力,身体彻底松懈下来,只有那被泪水反复冲刷过的眼眸,依旧睁得大大的,一瞬不瞬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。里面翻涌着如同混沌初开的巨浪——茫然、脆弱、难以置信,却又在最深处,如同死灰复燃般,悄然升腾起一丝微弱却滚烫的依赖、渴望被拯救的……光。
宋麟缓缓抬起头,却没有收回双手,依旧珍重无比地捧着她的脸。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眼睛,仿佛在无声地承接她所有的情绪,无论是惊涛骇浪,还是微弱的星火。他的拇指指腹,如同最细腻的玉梳,依旧轻柔地、一遍遍地擦拭着她眼角渗出的、仿佛永无止境的泪珠。
这一次的动作,比之前更慢,更深沉。每一次的擦拭,都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承诺。他在告诉她:你的眼泪,我替你拭去;你的脆弱,由我支撑;你无法承受的重负,交给我来扛。时间在指腹与泪水的触碰间无声流淌。室内静得唯有两人交织的、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声,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、清脆的鸟鸣。那鸟鸣声如同滴入死水的石子,在两人周身的寂静中漾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
不知过了多久,莫锦瑟剧烈起伏的胸脯终于渐渐平复。汹涌的泪水似乎终于流干,只剩下因长久哭泣而泛红的眼眶和微微湿润的睫毛,如同沾了晨露的花朵。她眼中的迷茫巨浪渐渐退去,被一种近乎空洞的疲惫和劫后余生般的脆弱所取代。她不再哭泣,只是安静地看着他,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虚幻的梦魇。
就在这时,莫锦瑟原本覆盖在自己小腹上的那只手,无意识地轻轻动了一下。指尖蜷缩着,贴在那个孕育着生命的隆起弧线上。这个细微的动作,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瞬间吸引了宋麟的目光。他的视线缓缓下移,落在了那片被薄薄寝衣覆盖的、温柔的弧度上。那是他们的孩子!是两人在最黑暗时刻依然顽强生长的血脉联结!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巨大痛楚与温柔怜惜的暖流汹涌而出,瞬间冲垮了宋麟心头最后一丝强装的冷静。他的眼眶再次灼热发烫,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,强行咽下那翻涌的酸涩。他松开一只捧着莫锦瑟脸颊的手。那只曾握住最锋利的刀剑、书写过最冷硬的公文、此刻却因激动和珍重而微微颤抖的手,带着万分的谨慎和无法言喻的珍视,极其缓慢地、如同去触碰世间最脆弱的琉璃珍宝般,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了莫锦瑟贴在小腹的手背上。没有移开她的手,只是覆盖着,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冰凉的手背,也仿佛隔着手掌的阻碍,在无限温柔地触碰着那个小生命。
他抬起头,视线重新撞进莫锦瑟那双疲惫迷蒙的眼眸深处。这一次,他没有再强行压抑自己的痛楚与爱意,而是任由那份如同熔岩般灼热滚烫的情感,毫无保留地映入她的眼底——那是父亲看着妻儿失而复得的极致欢喜与后怕!那是丈夫看着妻子历经煎熬、如今终于握在掌心的刻骨怜惜!那更是他宋麟此生最沉重的决心:守护!永不放手!
他的唇角努力向上牵扯起一个微微的弧度。那笑容复杂得难以言喻,带着未尽的泪意、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、还有化不开的忧痛,最终化作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。他什么都没有说,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,胜过千言万语。莫锦瑟望着他眼中那片仿佛能将寒冰融化的炽热光芒,感受着手背上他传递来的、坚定而滚烫的温度,感受着他无声传递的巨大信息流。她那颗被冰封太久、几乎要彻底枯死的心,仿佛被一股难以抗拒的暖流强势地侵入了裂缝,融化着最坚硬的冰壳。麻木的神经似乎开始缓慢地苏醒,一种无法用理智控制的、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渴望——靠近他、依赖他、汲取那份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温暖——如同沉睡了太久的藤蔓种子,开始在她的灵魂土壤中悄然复苏、萌动。
她没有言语,身体依旧脆弱不堪。但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眸深处,那道被他唤醒的、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芒,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扩散,仿佛在无声地向他传递一个信息:她看见了。她感知到了。她……暂时……不再逃了。
就在这时——“小姐,药和粥……”门外传来小桃刻意压低的、带着试探性的呼唤,却被眼前室内这凝固着巨大情感却又无声流淌的景象瞬间噎了回去!她端着温热的药碗和清粥,惊恐又担忧地看着床榻前相望的两人——这个男人是谁?!他……他怎么会在这里?!昨夜守夜的不是林七吗?小桃的脚步僵在门口,进退维谷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宋麟闻声,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目光扫过门口战战兢兢的小桃。他眼中那份面对莫锦瑟时的炽热光芒瞬间收敛,但并非转冷,只是变得更加沉着稳重,如同包裹住熔岩的坚实山脉。他对小桃微微颔首示意,动作极其轻缓地从床榻边的矮凳上站起身。他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安稳的阴影,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与主掌意味。他伸出手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却沉稳有力:“给我。”小桃如蒙大赦,赶紧将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,心有余悸地看了莫锦瑟一眼,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并带上了房门。
宋麟端着托盘回到床榻边。他将散发着清苦气息的药碗和熬得软糯温热的米粥放在榻边小几上,自己则再次在矮凳上坐了下来。他没有立刻喂她。只是伸出那双温暖而骨节分明的手,极其轻柔、几乎用了十足的耐心,将莫锦瑟身后垫着的枕头小心翼翼地调高了一个更舒服的角度。“来,先喝点粥垫垫,”他低声说,声音如同裹着细绒的暖风,“空腹吃药伤脾胃。”
他拿起温热的、散发着米香的粥碗,用骨瓷小勺轻轻搅动,让热气均匀散发。然后舀起一小勺,极其仔细地吹凉,用唇瓣侧面最不会烫伤人的地方轻轻试了试温度,这才缓缓伸到她唇边。动作轻缓得像对待一个初生的婴儿。莫锦瑟的目光,依旧落在他脸上。看着他那专注而笨拙的动作,看着他眼中那依旧清晰可见的、尚未消散的忧痛和此刻如同保护珍宝般的谨慎与珍重。她的身体依旧是僵硬而虚弱的,巨大的疲惫包裹着她。但面对送到唇边的、吹得恰到温热的粥水,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。那双望着宋麟的眼睛里,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死寂,而是多了一丝复杂的、几乎不易察觉的顺从——那是一种放下抵抗后、带着试探性的接受,一种任由他牵引的无力。
她终于微微张开了那干涩发白的唇瓣。极其艰难地、缓慢地、几乎是小心翼翼地,接纳了那勺清粥。温暖清甜的米香滑入喉咙,带着一丝熟悉而又陌生的抚慰感。这最平凡的食物,此刻却像一个开启的闸门。那被巨大悲痛和恐惧压抑了太久太久的、对生、对温暖的渴望,如同被微弱的火种点燃。腹中空空如也的饥饿感,第一次压倒了沉重的心理沉疴。一勺。两勺。她不再看他,只是微微垂着眼,像个懵懂茫然的孩子,机械地、却又带着一种顺从于身体本能般的专注,一小口一小口地,吞咽着他耐心喂来的温热粥水。动作依旧是缓慢的,仿佛每一个吞咽都要消耗巨大的精力。但就是这极其微小、极其缓慢的动作,落在宋麟眼中,却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破冰!
他看着她微垂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,看着她那终于因为一点热粥的滋润而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的唇瓣……巨大的喜悦如同无声的烟火,在他心口瞬间炸开!比在朝堂上破获任何惊天贪墨案都要来得汹涌澎湃!他的动作更加轻柔,更加耐心。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碗简单的粥,而是修复她破碎世界的唯一工具。他不再说话打扰,只是安静地、全神贯注地履行着这份迟到了太久太久的职责。无声的喂食,在晨光与药香的静谧空间中持续着。每一勺的吞咽,都像在填补两人之间那道由误解、伤痛和沉默划下的深渊。冰封的心湖之上,第一道被暖阳照射的裂隙,正悄然融化。宋麟的心从未如此笃定——他找到了他的珍宝,这一次,他会用一生的温柔与守护,将这片冰湖彻底唤醒,让它重新荡漾起属于他和她的、充满生机的涟漪。这只是一个开始,一个微弱但无比重要的开始。他会在她身边,寸步不离,直到她心里的春天真正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