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 龙朔政变12(1 / 2)

夜色如墨,悄然褪去。天光初晓,微弱而清冷的晨辉如同羞涩的画笔,小心翼翼地从窗棂缝隙间渗透进来,一寸寸驱散室内的昏暗,最终在那张沉睡的容颜上投下柔和朦胧的光晕。

宋麟保持着坐姿,如同一尊凝固在时光里的石雕,背脊挺得笔直,丝毫看不出彻夜未眠的痕迹。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榻上的人儿,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一丝一毫、都烙印进失而复得的生命里。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清晰,映得她原本苍白的脸颊仿佛有了一层近乎透明的玉泽。乌黑的长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下,投下浅浅的阴影,而那干涩微启的唇瓣,在晨光中透着一种脆弱的粉意。

他静静地看着她安稳的睡颜,心中那片被失而复得的狂喜浸泡的土地上,却仍有尖锐的荆棘在无声滋长。她无言的泪痕,她瘦得硌手的肩膀,她沉默封闭的模样,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,反复刺穿着他的心脏。但他不允许这份伤痛摧毁此刻来之不易的静谧。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,只余下最深沉的怜惜与最坚定的决心,无声地流淌在凝望的视线里。

就在这晨光与暗影交接的静谧时刻。莫锦瑟的眼睫,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并非噩梦惊醒的剧烈抖动,而是一种困倦的、慵懒的轻颤,如同沉睡的蝶翼在微风中舒展。她似乎是寻着本能,在睡梦中微微蹙眉,发出了一声极轻的、如同幼猫低吟般的嘤咛,身体下意识地往温暖的被衾深处缩了缩,似乎想逃避那微凉的晨光。

这个无意识依赖、寻求温暖的细微动作,像一颗小小的火星,骤然点燃了宋麟胸腔里沉寂的暖流。他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牵起,那弧度温柔得足以融化冰雪。

也许是这陌生的、却莫名令人安心的暖意过于真实,也许是身体在晨光中自然苏醒的本能。莫锦瑟的眼睫再次动了动,这一次,沉重感褪去许多。她极其缓慢地掀开了眼帘,动作带着初醒的惺忪和茫然。

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不清。朦胧的光线勾勒出熟悉的帷帐顶端轮廓……是她清漪院的卧房。意识像沉在水底的船,缓慢上浮。昨夜的漫长、压抑、无边无际的梦境与痛苦……在脑海中交织闪过,带来一阵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重。

她习惯性地感到一阵疲惫涌上心头,身体和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永远无法排解。她轻轻闭上眼,想要再次沉入那隔绝烦恼的黑暗。然而,就在她闭目的那一刹那,一个模糊的、却无比真实的剪影轮廓,如同烙印般撞入了她朦胧的视野边缘——就在她的床榻边!

那身影……挺拔?瘦削?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韧与……无法言喻的熟悉?

一股莫名的、带着巨大惊悸的暖流,猝不及防地窜上她的心尖!瞬间!所有的困倦与迷蒙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!莫锦瑟猛地再次睁大了眼睛!这一次,视线变得无比清晰!

那张脸!宋麟!

竟然真的是宋麟?!他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!身影在晨光熹微中如同刀削般清晰!那双她以为再也无法触及的、深邃如墨的眼眸,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!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又仿佛将她整个灵魂都吸进去的复杂情绪——有无法掩饰的疲惫血丝,有难以言喻的巨大痛楚,有深不见底的担忧,但更浓烈的……是一种失而复得、如同熔岩般滚烫的、几乎要将她灼伤的……怜惜与执着!

她的心骤然收紧!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!恐慌、震惊、难以置信、随之而来的巨大狂喜,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所有的痛苦和理智冲垮!

他怎么在这里?!他怎么会在这里?!什么时候来的?!无数个问题瞬间炸开!不是梦吗?昨夜……最后朦胧感觉到的那丝奇异安稳与暖意……难道是真的?!是他?他一直在这里守着她?!

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!身体僵硬得如同生了锈!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,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!她几乎是立刻就想逃离!想要把自己藏起来!藏进最深最暗的角落,不要让他看到这副不堪的、满心疮痍的狼狈样子!不要让他闻到属于她灵魂深处的污秽气息!那个被阿史那勒撕碎的噩梦,那份被沈清砚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和耻辱感,如同最毒辣的鞭子,狠狠抽打着她的神经!

她挣扎着想往后缩,想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!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锦褥,指尖因用力而瞬间泛白!

然而——就在这剧烈的内心地震中,目光却如同被最坚韧的蛛丝牵引着,死死地、无法控制地胶着在他脸上。看到了他那深敛的眉宇间刻着的浓重疲惫与不曾淡去的担忧痕迹,看到了他眼中那片为她翻涌的惊涛骇浪……

心底那个最深的角落,那个被她强行冰封、死寂如荒原的角落,却仿佛被这无声凝视带来的熔岩轻轻掠过,裂开一道细微却滚烫的缝隙!一股源自本能、几乎无法自控的巨大渴望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——想靠近!想确认!想碰触!想哭诉!想抓住这从天而降、也许是唯一能救她于绝望泥沼的光!

这撕裂般的矛盾让她痛苦得几乎窒息!身体在巨大的离心力下僵持、颤抖!

宋麟将她的惊惶、无助、挣扎、以及那眼底深处瞬间爆发又竭力压制的、如同濒死幼兽寻求庇护的微光,看得一清二楚。她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牵动着他的心,那无声的抗拒与渴望的拉扯,如同最锋利的小刀切割着他。但他没有动。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、专注凝望的姿态,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只,也如同最耐心的猎人,等待惊惶的小兽一点点平息恐惧。

他看着她抓得发白的手指,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唇,看着她眼中汹涌滚烫又死死压抑的泪意……他知道她心中的惊涛骇浪,他知道她此刻有多么不堪承受。任何突然的动作和言语,都可能将好不容易寻回的她再次惊吓而走。

他只是无声地伸出手。动作缓慢得如同在时光中凝固,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厚重和珍重。他没有去触碰她紧张抓握的手,也没有去试图拥抱她僵硬的身体。那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指腹,极其轻柔地、小心翼翼地,落在了她冰凉滑腻的脸颊上。

仅仅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。指尖的温度真实而坚定。它带着昨夜无声守护的暖意,带着跨越千山寻找的执着,带着抚平一切伤痕的决心,也带着一个最简单又最沉重的宣告:我在。不必逃,不必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