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2章 思亲(1 / 2)

夜已深,王庙村的灯火渐次熄灭,唯有“声音工坊”的控制室还亮着微光。

叶晓明坐在主控台前,指头在键盘上轻敲,调出“归音计划”全球节点的数据流图谱。

密密麻麻的光点在三维地图上闪烁——云南怒江峡谷、内蒙古额济纳旗、新疆喀什、西藏山南……每一点都是一段正在被唤醒的声音,像星火,在寂静中悄然蔓延。

窗外,槐树沙沙作响,月光透过枝叶洒落,如旧日信笺上的字迹。

林冉端着两杯热茶走进来,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叶晓明手边。“最新一批数据传回来了,”她低声说,“云南那边采集到了一位傈僳族老人临终前诵唱的《迁徙歌》,据说那是他们部族口传千年的创世史诗。录音结束不到两个小时,老人就安详离世了。”

叶晓明接过茶,没有立刻喝,只是看着屏幕上那段音频波形缓缓展开,如同一条蜿蜒的河。“她在唱什么?”他问。

“语言学家初步翻译了一小段。”林冉打开语音转译界面,“大意是:‘我们从云里来,走过九十九道山梁,把名字刻在风里,把哭声埋进土中。

孩子啊,若你忘了故乡,请听这歌声——它会带你回家。’”

两人沉默良久。

“你说,这些声音真的能穿越时间吗?”林冉忽然问,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枚老旧的录音手环——那是她奶奶留下的遗物,里面存着一段断续的儿时摇篮曲。

“不是穿越,”叶晓明轻声道,“是重逢。记忆从未消失,只是沉睡。我们做的,不过是点亮一盏灯,让那些等待被听见的人,终于可以说一句:我还在这里。”

话音未落,系统警报突然响起。红色提示框弹出:“检测到异常声源激活,编号GLS-Yh-00317,位置:西安城南,设备在线。”

叶晓明与林冉对视一眼,迅速切换至远程监控模式。画面中,陈默家的“云回pro”正自动启动,播放的却不再是《月婆子》童谣,而是一段全新的声音——低缓、沙哑,是一位女性在轻声讲述:

“一九六七年冬,雪下得特别大。我娘抱着我躲进地窖,外面有人喊‘斗倒xx派’。我不懂,只记得她把我裹进棉袄,哼着歌,说等春天来了,就能吃上韭菜鸡蛋饺子……”

正是李秀兰年轻时的声音。

但问题在于——这段叙述,并不在任何已知的采集档案中。

“这不可能,”林冉手指飞快调取声纹分析报告,“系统显示,这段音频由原始声源触发,基于情感共振机制自动生成。也就是说……是设备根据已有声音模型,重构出的新内容。”

“不是重构,”叶晓明盯着屏幕,声音微颤,“是释放。有些记忆太深,藏得太久,一旦被唤醒,就会自己流淌出来。”

他们当即联系陈默。电话接通时,背后传来轻微啜泣声。

“我妈今晚醒得很清楚,”陈默声音哽咽,“她拉着我的手,第一次准确叫出了我的名字。她说,她梦见自己年轻时的样子,站在灶台前包饺子,外面下着雪,屋里很暖……她还说,她想起来了,那首歌是娘教她的,后来又唱给儿子听。”

叶晓明闭上眼,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。他们原以为是在用科技保存记忆,却没想到,记忆本身也有生命——它会生长,会回应,会在某个夜晚悄然归来。

第二天清晨,一封加密邮件送达丁元英的终端。

发件人署名为“格律诗伦理委员会”,附件是一份紧急评估报告:“归音2.0系统具备潜在的记忆衍生能力,可能通过声纹、语调、情感频率等多重参数,激活未记录的深层记忆片段,形成‘类回忆音频’。

建议立即开展伦理审查,明确技术边界。”

丁元英读完,久久未动。

他站在维也纳寓所的阳台上,远处多瑙河静静流淌。晨雾弥漫,一如十五年前他初来此地求学时的模样。那时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冷峻的观察者,理性至上,不信温情,不谈乡愁。直到遇见你病重那一夜,他在电话里听见母亲一声呼唤:“元英,饭在锅里……”

从此,他再没能真正离开过那个小院。

他打开电脑,回复邮件仅一句话:

“不必设限,真正的伦理,不是阻止记忆苏醒,而是确保每一个醒来的声音,都有人愿意倾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