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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(2 / 2)

袭人、贾宝玉他们还想留大家再坐一会儿。李纨和薛宝钗等人却都劝说道:“这夜实在太深了,不合适,这已经算是破例了。”

袭人见状,便说:“既然这样,那大家就每人再喝一杯再走吧。”

说着,晴雯等人已经把酒都斟满了,大家每人喝了一杯,然后都吩咐点上灯。袭人她们一直把大家送到沁芳亭河那边,才返身回来。

众人关上门后,又接着玩起行酒令的游戏。

袭人等人用大酒杯斟了几轮酒,又把各种果品菜肴用盘子盛好,端给坐在地上的老嬷嬷们享用。

几轮酒过后,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,便开始猜拳行令,赢的人唱小曲助兴。此时已是四更天了,老嬷嬷们一边明目张胆地吃着,一边又暗中偷偷往怀里揣些吃食。

不一会儿,酒坛里的酒就喝得一滴不剩了。众人见此情景都很吃惊,这才纷纷起身收拾洗漱,准备睡觉。

芳官喝得满脸通红,就像涂了胭脂一样,眉眼间更添了几分妩媚。她身子发软,便倒在袭人身上,撒娇道:“好姐姐,我心跳得厉害。”

袭人笑着嗔怪道:“谁让你这么没节制地灌酒!”

小燕和四儿也早已支撑不住,早早睡下了。晴雯却还在一旁不停地喊叫。

宝玉说道:“别喊了,咱们随便歇一会儿吧。”说着,他自己枕上那红香枕,身子一歪,就也睡着了。

袭人见芳官醉得厉害,担心她酒后闹腾,便轻轻起身,把芳官扶到宝玉身边,让她睡下。自己则在对面的榻上躺了下来。这一夜,大家都睡得十分香甜,直到醒来时,都已记不清什么事情了。

等到天亮,袭人睁开眼,只见窗外天色大亮,赶忙说道:“哎呀,睡过头了!”

她朝对面的床上看了一眼,发现芳官把头枕在炕沿上,还在沉沉睡着,便急忙起身去叫她。这时,宝玉也翻了个身醒过来,笑着说道:“可睡迟啦!”说着,又去推芳官让她起床。

芳官坐起身来,还一脸发懵地揉着眼睛。

袭人笑着说她:“真不害臊!你喝醉了,怎么也不挑个地方,就这么随便躺下了?”

芳官听了,四处瞧了瞧,这才发现自己和宝玉睡在了一张床上,赶忙笑着跳下地,说道:“我怎么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?”

宝玉笑着说:“我也记不清了。要是知道,就往你脸上抹点黑墨水。”

正说着,丫鬟们进来伺候梳洗。宝玉笑着说道:“昨天打扰大家了,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再聚聚。”

袭人赶忙说道:“可别,可别,可别!今天可别再闹了,再闹的话,又要有人嚼舌根了。”

宝玉满不在乎地说:“怕什么!不就才两次罢了。咱们这也算是会喝酒了,那一坛子酒怎么这么快就喝光了?正喝得有趣呢,偏偏就没了。”

袭人笑着说:“本来就得这样才有趣。要是非得喝到兴致全无,反倒没什么意思了。昨天大家都玩得很尽兴,晴雯连羞臊都忘了,我记得她还唱了一首歌。”

四儿笑着说道:“姐姐你忘了?连姐姐你也唱了一首呢。在座的谁没唱过?”众人听了,都羞红了脸,用手捂着脸,笑得停不下来。

忽然,只见平儿笑嘻嘻地走了过来,说道:“我特意来请昨天赴宴的各位,今天我当东道主,缺一个人都不行。”

众人赶忙让座,又端上茶来。

晴雯笑着说道:“可惜昨天夜里她没在场。”

平儿赶忙问道:“你们夜里都干啥了?”

袭人接着说道:“这事儿可不能告诉你。昨儿夜里那场面,热闹得不得了,就连往日老太太、太太带着大家一起玩的那些时候,都比不上昨天这一场。一坛子酒全被我们喝得一滴不剩,一个个都喝得忘乎所以,毫无顾忌,还时不时地唱起歌来。直到四更天了,大家才横七竖八地凑合着打了个盹儿。”

平儿笑着说道:“好啊!你们从我这儿要了酒去,也不请我,现在倒在这儿说给我听,故意气我。”

晴雯说道:“今天他设还席宴,肯定会来请你的,你就等着吧。”

平儿笑着追问道:“‘他是谁’呀,哪个是‘他’?”晴雯听了,笑着追过去打她,嘴里还说着:“就你耳朵尖,听得这么清楚。”

平儿笑着说道:“这会儿我还有事儿,不跟你多说了,我得去忙了。等会儿我再打发人来请你们,要是有一个不到,我可就亲自找上门来了。”宝玉等人赶忙挽留她,可她已经走远了。

宝玉梳洗完毕,正端着茶杯喝茶,忽然,他的目光落在了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。他随即说道:“你们这样随便把东西压在砚台下可不好。”

袭人、晴雯等人一听,赶忙问道:“怎么了?又出什么事了?谁又犯了什么错?”

宝玉用手指了指砚台,说:“砚台。”

晴雯赶紧掀开砚台,把那张纸拿了出来,递给宝玉。宝玉一看,原来是一张粉色的笺子,上面写着:“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。”

宝玉看完,一下子跳了起来,急切地问道:“这是谁接来的?怎么也没告诉我?”

袭人、晴雯等人看到宝玉这副模样,不知道是哪个重要人物送来的帖子,都连忙一起问道:“昨天谁接下了一个帖子?”

这时,四儿飞快地跑进来,笑着说:“昨天妙玉并没有亲自来,只是派了个妈妈送来的。我就把它放在那里了,谁知道喝了一顿酒就忘了。”

众人听了,都说:“我们当是谁的呢,这么大惊小怪的!这也不值得这么紧张。”

宝玉却连忙说:“快拿纸来!”

当下,有人拿了纸,又研好了墨。宝玉看着笺子上写的“槛外人”三个字,自己却不知道回帖上应该写什么字样才能与之匹配。他提着笔,却半天没有主意,只是出神地想着。

想了一会儿,宝玉又想:“如果去问宝钗,她肯定会批评我怪诞,不如去问黛玉。”

想到这儿,宝玉把帖子收进袖子里,径直朝黛玉的住处走去。刚走过沁芳亭,忽然看见邢岫烟脚步不稳、颤颤巍巍地迎面走来。宝玉连忙迎上去问道:“姐姐这是要去哪儿?”

岫烟微笑着回答:“我去找妙玉说说话。”

宝玉听了十分诧异,说道:“妙玉这个人性格孤僻,不合世俗,谁都看不上眼。没想到她竟然看重姐姐,看来姐姐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一样。”

岫烟笑着解释道:“她未必是真的特别看重我。不过我和她做了十年的邻居,就隔着一堵墙。她在蟠香寺修行,我家境贫寒,租房子住,租的就是她庙里的房子,一住就是十年。没事的时候,我就去庙里陪陪她。我认的字,都是她教给我的。我和她既是贫贱时结识的朋友,又有半师半友的情分。后来我们投奔亲戚去了,听说她因为不合世俗,不被权势所容,竟然也搬到了这里。如今老天爷又让我们碰上了,我们的旧情一点儿都没变。她对我格外看重,比以前更好了。”

宝玉听了这话,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,整个人都怔住了,随即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喜悦,笑着说道:“怪不得姐姐的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,都透着超凡脱俗的气质,就像那闲云野鹤般自在洒脱,原来是有来历的。正好有件事让我十分为难,我正打算去请教别人。如今能碰到姐姐,可真是天大的缘分,还望姐姐能给我指点一二。”说着,他便从怀里掏出拜帖,递给岫烟看。

岫烟接过拜帖,一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,说道:“她这脾气还真是改不了,天生就是这么个离经叛道、行为怪僻的人。哪有在拜帖上写别号的,这可真应了那句俗话‘僧不僧,俗不俗,女不女,男不男’,这成什么体统!”

宝玉一听,赶忙笑着解释道:“姐姐您有所不知,她本来就不是寻常人,不在咱们平常说的这些人里面。她可是个让世人都意想不到的奇人。她之所以把这帖子给我,是因为觉得我多少还有点见识。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这帖子,回什么字样才合适,正拿不定主意,本来打算去问问林妹妹,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姐姐您了。”

邢岫烟听完宝玉的话,便用眼睛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宝玉好一会儿,这才笑着说道:“怪不得有句俗话叫‘闻名不如见面’,也难怪妙玉会给你下帖子,还怪不得去年她送了你那么多梅花。既然你连她都这么好奇,那我少不得要告诉你其中的缘由。妙玉常说:‘从古至今的汉、晋、五代、唐、宋这些朝代,都没有什么好诗,只有两句还算不错,就是‘纵有千年铁门槛,终须一个土馒头’所以她自称是‘槛外之人’。她还常常称赞庄子的文章写得好,所以有时也自称是‘畸人’。如果她在帖子上自称‘畸人’,你就回复她‘世人’。所谓畸人,就是她自认为是个与众不同、超凡脱俗的人;而你谦称自己是个世俗中忙忙碌碌的人,她就会很高兴。现在她自称‘槛外之人’,是觉得自己已经超脱于尘世之外了;所以你现在只需回复‘槛内人’,就正好合了她的心意。”

宝玉听了这话,顿时恍然大悟,‘嗳哟’了一声,笑着说道:“怪不得我们家庙叫‘铁槛寺’呢!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。姐姐请便,我这就去写回帖。”

邢岫烟听了,便自己前往栊翠庵去了。宝玉回到房里,写了张帖子,上面只写了“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”几个字,然后亲自拿着帖子来到栊翠庵,从门缝里投了进去,便转身回来了。

宝玉因为又见芳官梳好了头,将头发挽起,还佩戴了些许花翠饰品,便赶忙让她重新装扮。接着又让人把芳官周围短些的头发都剃掉,露出青青的头皮,在头顶中间分出一条发缝。

宝玉还吩咐道:“冬天的时候,一定要戴上大貂鼠皮做的卧兔儿帽,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图案的小战靴,或者也可以把裤腿散开,只穿干净的袜子搭配厚底镶边的鞋子。”

随后,宝玉又说:“‘芳官’这个名字不好,改成男孩子的名字才更有新意。”于是,就把她的名字改成了“雄奴”。

芳官对这个新名字十分满意,接着说道:“既然这样,你出门的时候也带上我。要是有人问起,就说我是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行了。”

宝玉笑着回应:“到底还是能被人看出来的。”芳官俏皮地笑着说:“我说你没啥才气吧。咱家现在有几家像土着番人那样的,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。而且大家都说我打联垂(一种发型)好看,你说这话妙不妙?”

宝玉听了这话,又惊又喜,连忙说道:“这想法很不错。我也经常看到官员们出行时,有很多跟随着从外国进贡来的俘虏,就是因为他们不怕风霜,骑马打仗又很便捷。既然这样,那再给你起个番邦的名字,就叫‘耶律雄奴’吧。‘雄奴’这两个字,发音和‘匈奴’相近,而且匈奴和耶律都是古代犬戎一族的姓氏。更何况这两种人,从尧舜时期开始就是中原的祸患,晋朝、唐朝等各个朝代,都深受他们的侵害。幸亏咱们有福气,生在现在这个时代,咱们可是大舜的正统后裔,圣明的虞帝有着功德仁孝的美名,声威显赫,可与天地日月比肩,千秋万代都不会磨灭。所以那些在历朝历代中跳出来兴风作浪的小丑,到了如今,不用动用一兵一卒,老天爷就让他们乖乖地俯首称臣,从远处赶来投降。咱们正应该好好作践他们一番,也算是为君王和父亲增光添彩。”

芳官笑着说道:“既然你都这么说了,那你就该去练习骑马射箭,学些武艺,然后挺身而出,去抓几个反叛之人回来,这样不就能更好地尽忠效力了吗?何必借着我们,你自己在这儿巧舌如簧地逗乐,还说是称功颂德呢!”

宝玉笑着解释道:“所以你不明白。现在四海都来朝拜,天下八方都很太平,千秋万代都不用再准备打仗的事情了。咱们就算只是开个玩笑、乐一乐,也应该好好称颂一番,这才不算辜负了现在这太平盛世。”

芳官听了,觉得很有道理,两人都觉得这样十分妥当。于是,宝玉就总是称呼她为“耶律雄奴”。

要知道,贾府的东府和西府,都曾有先人在世时获赐的囚犯,这些囚犯被赐来作为奴隶,不过只是让他们负责饲养马匹,这些人大多都没什么大的本事。湘云向来天真烂漫、爱玩爱闹,尤其喜欢扮成武生的模样。她常常自己把銮带束好,穿上折袖的衣服。

最近,她看到贾宝玉把芳官打扮成了男子的样子,心里也痒痒起来,便把葵官也装扮成了一个小男孩。这葵官平时就经常把头发剃得短短的,这样在脸上涂抹粉墨油彩的时候就很方便,而且手脚十分灵活,给她打扮的时候能省不少事。

李纨和探春看到后,也觉得十分有趣,便让宝琴的豆官也打扮成一个小书童的模样。豆官头上梳着两个丫髻,穿着短袄和红鞋,就差往脸上涂脂抹粉了,看上去就像戏台上跟着的琴童一样。

史湘云把葵官的名字改了,换成“大英”。因为葵官姓韦,史湘云就喊她“韦大英”,这才符合自己的想法,这里面还暗含着“惟大英雄能本色”的意思,在她看来,男子不一定要涂脂抹粉才算有样子。豆官身材瘦小,年纪也小,还特别机灵,所以大家都叫她豆官。园子里的人有的喊她“阿豆”,也有的喊她“炒豆子”。宝琴反而觉得琴童、书童这些名字太常见了,还是“豆”字比较特别,就把豆官的名字换成了“豆童”。

因为饭后平儿要回请众人,大家觉得红香圃那里太过闷热,于是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桌酒席,摆上新酿的美酒和美味的佳肴。令人欣喜的是,尤氏还带着佩凤、偕鸾两位小妾一同前来游玩。

这两位小妾也是年轻娇俏、天真烂漫的女子,平时不常到这儿来。如今她们进了这园子,又碰上了湘云、香菱、芳官、蕊官等一众女子,正所谓“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”,这话一点儿没错。只见她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,热闹非凡,全然不顾尤氏在何处,只任由丫鬟们在一旁侍奉,自己则和众人一处尽情游玩。

不一会儿,一行人来到了怡红院。突然,大家听到宝玉喊“耶律雄奴”,这一声把佩凤、偕鸾和香菱三个人逗得笑作一团,她们纷纷问这是什么意思。其他人也跟着学,叫起这个新名字来,可要么把音调念错了,要么把字给忘了,甚至还有人喊成了“野驴子”,把整个园子里听到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。

宝玉见大家都拿这事儿取乐,又怕这样会委屈了芳官,赶忙解释说:“海西那边有个国家叫福朗思牙,听说那里产一种金星玻璃宝石,他们本国人用‘温都里纳’来称呼这种金星玻璃。现在我把你比作它,给你改名叫‘温都里纳’,你觉得怎么样?”

芳官听了,更加高兴,说:“行,就这个吧。”于是,芳官就有了这个新名字。

不过,大家觉得“温都里纳”这个名字念起来太拗口,就又把它翻译成汉语,改叫“玻璃”。

闲言少述,且说当下众人都在榆荫堂里,借着喝酒的名义尽情玩乐,还让女先儿击鼓助兴。平儿随手采了一枝芍药花,在场约二十来号人便玩起了传花击鼓的游戏,传到谁手里,鼓声停了,谁就得接受相应的“惩罚”,大家玩得热闹了一会儿。

这时,有人来禀报:“甄家派了两个女人过来送东西。”

探春、李纨还有尤氏三人便起身,前往议事厅去会见来人。这边剩下的人就打算出去散散步、透透气。

佩凤和偕鸳两个姑娘兴致勃勃,跑去玩秋千。

宝玉见了,赶忙说:“你们俩上去,我来给你们送。”

佩凤一听,慌了神,连忙摆手说:“可别!别在这儿给我们添乱,要不叫‘野驴子’来送送还差不多。”

宝玉听了,忙笑着劝道:“好姐姐们,别玩了,可别让旁人跟着你们学,也去骂她。”

偕鸾在一旁说道:“我笑得都没力气啦,这秋千还怎么打?要是一不小心掉下来,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。”佩凤听了就追着偕鸾打。

大家正嬉笑玩闹、玩笑话说个不停时,忽然瞧见东府里好几个仆人神色慌张、脚步匆匆地跑来,大喊道:“老爷去世了!”

众人一听,都吓得魂飞魄散,纷纷惊呼:“老爷之前还好好的,也没有什么病痛,怎么说没就没了?”

府里的下人赶忙解释道:“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在潜心修炼,想必是修行达到了极高的境界,功德圆满,所以羽化登仙了。”

尤氏听了这话,又想到贾珍父子以及贾琏等人此刻都不在府中,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依靠、能主事的男子,心里顿时慌了神。

她顾不上其他,急忙卸下精心装扮的妆容和华丽的服饰,迅速吩咐人先去玄真观,把那里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,等贾珍回来后再仔细审问。安排好这些后,她赶忙乘坐马车,带着赖升等一众家人和媳妇,匆匆忙忙地出城去了。

与此同时,她还派人去请太医,想要弄清楚贾敬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症去世的。

医生们看到人已经没了气息,自然无法再诊脉。他们向来知道贾敬修炼导气之术,不过都是些虚妄不实的说法,再加上他参星礼斗、守庚申、服用灵砂,这些毫无根据的荒唐行为,让他过度耗费心神和体力,反而因此丢了性命。

如今贾敬虽已离世,但他的肚子坚硬得如同铁块一般,脸皮和嘴唇被烧得紫红且皱裂。医生便向尤氏回禀说:“贾敬是因为修炼玄门教派中吞金服砂的法子,导致身体烧胀而死。”

众道士听了,慌忙辩解道:“原本是老爷用秘法新炼制的丹砂出了问题。小道们也曾劝过他,说‘功行还没修炼到位,这丹砂暂时还吃不得’。没想到老爷在今夜守庚申的时候,悄悄地把丹砂服了下去,然后就‘升仙’了。这恐怕是老爷虔诚修行,终于得道,已经脱离苦海,抛下这具肉体凡胎,自行解脱去了。”

尤氏根本不听他们这一套,只是下令把道士们继续锁着,等贾珍回来再处置。同时,她派人快马加鞭去给贾珍报信。

尤氏又见此处地方狭窄,无法停放尸体,而且尸体也不可能运进城里,于是赶紧让人给贾敬穿戴好寿衣,用软轿抬到铁槛寺去停放。

她掐指一算,贾珍至少也得半个月后才能赶回来。现在天气炎热,尸体实在不能久留,于是她便自行做主,让天文生挑选了入殓的日期。好在寿木早就准备好了,一直寄存在这座庙里,倒也方便。三日后,就为贾敬开丧守孝。同时,安排人做起道场,等着贾珍回来。

在荣国府里,凤姐儿没办法出来处理事务,李纨又要忙着照料家中众多姐妹,而贾宝玉年纪尚小,不懂得处理府里那些繁杂的事务。没办法,荣府只能把外面的诸多事情暂时交给府里几个二等的管事人来打理。

这些人分别是贾?、贾珖、贾珩、贾璎、贾菖、贾菱,他们各自都有自己负责的具体事务。

再说宁国府这边,尤氏没办法回自己家去,于是就把她的继母接到宁国府来,让她帮忙看家。尤氏的继母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宁国府不放心,便把自己两个还没出嫁的女儿也一同带了过来,大家住在一起,她这才觉得安心。

且说贾珍得知消息后,立刻匆忙向朝廷告假。贾蓉是有官职在身的人,也需一同处理此事。礼部考虑到当今皇上极为推崇孝悌之道,不敢擅自做主,便撰写奏章请示皇上旨意。

原来,当今皇上极为仁爱孝顺,尤其对功臣的后代更是看重。他一看到这份奏章,便询问贾敬担任什么官职。

礼部代为上奏说:“贾敬是进士出身,他祖父的官职已荫及他的儿子贾珍。贾敬因为年老体衰,又多病缠身,所以常在都城之外的玄真观静养。如今,他在观中因病去世,他的儿子贾珍和孙子贾蓉,现在因为国丧,正随驾在皇上身边,所以请求告假回去办理丧事。”

皇上听了之后,立刻下了一道特别的恩旨,说:“贾敬虽然未曾做官,没有为国立功,但念及他祖父的功绩,特追赐他五品官职。命令他的子孙护送灵柩,从北门进都城,到他的私宅中办理丧事。允许他的子孙按照丧礼尽哀,丧礼结束后,再护送灵柩回原籍。另外,命令光禄寺按照规定给予祭奠。朝中自王公以下的大臣,都准许他们前去祭吊。钦此。”

这道旨意一下,不仅贾府的人纷纷谢恩,就连朝中的大臣们也都齐声高呼称颂,赞叹之声不绝于耳。

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连夜策马狂奔赶路,在半路上,又碰到了贾?和贾珖两人带着一众家丁骑着快马匆匆赶来。他们一见到贾珍,便急忙翻身滚下马鞍,上前恭敬地请安。

贾珍赶忙问道:“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?”

贾?连忙回答说:“嫂子担心哥哥和侄儿回来之后,老太太在路上没人照应,所以派我们两个前来护送老太太。”

贾珍听了这话,不停地夸赞他们考虑周全。接着,他又问起家里的情况是怎么安排的。

贾?等人便一五一十地说起来:怎么把那些道士都控制住了,怎么把老太太挪到了家庙里安置,还因为怕家里没人照料,把亲家母和两位姨娘都接到上房去住了。

这时,贾蓉也从马上下来了,一听到有两位姨娘来了,便和贾珍对视了一眼,两人互相笑了一下。

贾珍赶忙连着说了几声“这样安排很妥当”,然后一抖马鞭,带着众人继续赶路,连客栈都不投宿,连夜不停地更换马匹,一路飞驰而去。

一天,队伍抵达了都门,他们径直先奔向铁槛寺。当时已是四更时分,守夜的人得知消息后,急忙唤醒其他人。

贾珍下马后,和贾蓉放声大哭,从大门外就跪着爬了进来,一直爬到棺材前,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,哭得血泪横流,就这样一直哭到天亮,直到嗓子都哭哑了才停下来。尤氏等人也都过来,一起见了礼。

贾珍父子赶忙按照礼节换上丧服,在棺材前俯身跪拜。无奈他们还要处理各种丧葬事务,不可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,完全对外界视而不见、听而不闻。所以,他们不得不稍稍收敛悲痛之情,以便能指挥众人做事。

接着,贾珍把皇上赐予的恩典详细地讲给在场的亲友们听。随后,他先安排贾蓉回家去操办停灵的相关事宜。

贾蓉听到吩咐后,心里急切得不行,巴不得立刻照办。他先骑上马,风驰电掣般赶回了家。一到家,他便赶忙吩咐前厅的人收拾桌椅,把槅扇都放下来,挂上白色的孝幔子,还安排人在门前搭起鼓手棚、牌楼等布置丧事的事宜。

忙完这些,贾蓉又急匆匆地进屋,去看望外祖母和两位姨娘。原来尤老安人年纪大了,喜欢打盹儿,这会儿正歪在一边休息。他的二姨娘和三姨娘则正和丫头们一起做着针线活儿。看到贾蓉进来,她们都半开玩笑地抱怨说又来添乱了。

贾蓉却嬉皮笑脸的,眼睛直往二姨娘身上瞟,打趣道:“二姨娘,你又来啦?我们父亲正念叨着你呢。”

尤二姐一听,顿时羞红了脸,嗔怪地骂道:“蓉小子,我隔几天不骂你几句,你就浑身不自在是吧!越来越没个正形,一点规矩都不讲了。亏你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,天天念书学礼的,怎么连那些小门小户人家孩子的教养都比不上!”说着,顺手抄起一个熨斗,作势就要往贾蓉头上打去。

贾蓉吓得赶紧抱住头,一头滚到尤二姐怀里,连声告饶。这时,尤三姐也凑了过来,作势要撕贾蓉的嘴,还说道:“等姐姐回来,咱们可得好好告诉她!”

贾蓉赶忙满脸堆笑,跪在炕上向尤氏求饶,这一来,尤氏和尤二姐、尤三姐又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贾蓉见状,又开始和尤二姐打闹起来,争抢着吃砂仁。尤二姐故意嚼了一嘴砂仁渣子,然后“噗”地一声吐到了贾蓉脸上。贾蓉一点也不嫌弃,竟伸出舌头,把脸上的渣子都舔着吃了。

周围的丫头们实在看不下去了,纷纷笑着指责道:“你家里老人刚去世不久,你奶奶也才刚睡下,她俩虽然年纪小,但毕竟是姨娘的身份,你怎么能这么没规矩,眼里连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了呢!等会儿我们告诉老爷,看你怎么收场!”

贾蓉听了,却满不在乎地撇下尤二姐,转身抱住一个丫头就亲起嘴来,还嬉皮笑脸地说:“我的心肝宝贝儿,你说得对极了,咱们就是馋她们俩。”

丫头们又气又急,用力推开他,骂道:“你这个短命鬼,自己有老婆、有丫头,还非要跟我们闹。知道的说是大家在玩闹,不知道的,要是遇上那些心术不正、爱嚼舌根的人,一传十、十传百,咱们府里谁不知道这事儿?到时候,谁不在背后说咱们这边的闲话,骂咱们混账!”

贾蓉却依旧嬉皮笑脸,满不在乎地说:“咱们各家过各家的日子,谁管谁家的事儿?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去。从古至今,就连汉朝和唐朝那么鼎盛的朝代,人们还都说‘脏唐臭汉’,何况咱们这种大家族!哪家没有点风流韵事?你们别逼我说出来,就那边大老爷那么威严,琏二叔还和小姨娘不清不楚呢。凤姑娘那么刚强厉害,瑞大爷还想打她的主意。哪一件事能瞒得住我!”

贾蓉正毫无顾忌地满口胡诌、信口乱说时,忽然瞧见尤老安人醒了过来,赶忙上前请安问好,还说道:“让老祖宗您费心了,也让两位姨娘受了委屈,我们爷儿几个心里真是感激不尽。等这事儿彻底了结了,我们全家老小一定登门去给您磕头致谢。”

尤老安人听了,笑着点点头说:“我的乖孩子,还是你们会说话。亲戚之间本就该如此。”接着又问道:“你父亲身体还好吧?什么时候得到消息赶过来的?”

贾蓉笑着回答:“刚到没多久,他先让我过来看看您老人家。还特意叮嘱我,一定要好好求求您老人家,等这事儿处理完了再走。”说着,他又朝二姨尤二姐挤了挤眼睛。

尤二姐见了,悄悄咬着牙,脸上带着笑意骂道:“你这小猴崽子,嘴可真甜,难不成要把我们留下给你爹当娘不成!”

贾蓉又跟尤老安人开玩笑说:“您就放心吧,我父亲天天为两位姨娘的事儿操心,一心要给两位姨娘找两个又有背景、又有钱,还年轻帅气的好夫婿,好把这两位姨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。这几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,说来也巧,前日路上刚看中了一个。”

尤老安人信以为真,急忙问道:“是哪家的?”

尤二姐和尤三姐一听,也不做手里的活计了,一边笑着,一边追着贾蓉打,嘴里还说着:“妈,您可别信他这胡话,这小子该遭雷劈!”连旁边的丫头们也都跟着说:“老天爷有眼,小心遭雷劈!”

这时,又有人进来回话:“事儿已经处理完了,请哥儿出去看看,然后回去跟老爷回个话。”贾蓉这才笑嘻嘻地离开了。
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