纽约的深夜总裹着一层潮湿的冷意，即使是五月，晚风穿过《号角日报》二十层的落地窗时，仍能带来华尔街方向的尾气味与旧地铁的轰鸣。乔纳森·詹姆斯的办公桌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，堆满了泛黄的报纸剪报、半空的咖啡杯，还有几支笔帽丢失的钢笔——笔尖的墨渍在草稿纸上晕开，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疤。
桌角压着一张镶在塑料框里的照片，边缘已经被手指摩挲得发白。照片里的女孩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，手里举着一支刚买的甜筒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；站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穿着笔挺的记者服，头发梳得整齐，眼里是没被生活磨平的光。那是三十年前的乔纳森，和莉莉安。
电脑屏幕亮着，上面是最新的新闻推送：《蜘蛛侠于皇后区救下被困儿童，振金蛛网技术再显神威》。配图里的蜘蛛侠半蹲在消防车顶上，面罩下的眼睛弯成两道弧，正把一个哭鼻子的小女孩递给她的母亲。
乔纳森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钢笔，指节泛白。墨水顺着笔尖滴在草稿纸上，晕开一个黑色的圆点，像他记忆里莉莉安胸口的血。他点开文档，标题栏里写着《再论义警之害：蜘蛛侠的“英雄戏码”背后，是城市秩序的崩塌》，可正文里只敲了三行字，就被反复删除的痕迹划得乱七八糟。
“假的……全是假的。”他低声咒骂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，“戴个面具就敢称英雄？你知道面具
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。他猛地转头看向桌角的照片，莉莉安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三十年前那个清晨的画面突然砸进脑海——推开莉莉安公寓的门，玄关的灯坏了，只有客厅的窗户透进一点晨光，她躺在地板上，鹅黄色的连衣裙被染成深褐色，手里攥着的草稿纸上，他画的军火商据点地图还清晰可见。
那天他抱着她的尸体，直到警察来敲门，手里还攥着那份印着自己名字的头版报纸。报纸上的标题《玩具店藏军火，纽约社区危机四伏》像一把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。后来警察告诉他，莉莉安死前发过一条短信，收件人是个没有名字的号码，内容只有五个字：“别让他知道”。
“别让他知道……”乔纳森拿起照片，指尖轻轻拂过女孩的脸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我怎么能不知道？是我害死你的，莉莉安。是我非要当那个‘揭露真相的英雄’，是我不听警告，是我……”
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打断了他的话。屏幕上跳出一封陌生邮件，发件人栏写着“黑曜余党-联络员”。乔纳森皱着眉点开，里面的内容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：
“詹姆斯先生，我们深知您对‘面具义警’的清醒认知。蜘蛛侠、美国队长之流，不过是用‘守护’伪装的权力者，他们的存在只会让地球陷入更大的混乱。我们愿提供独家线索，助您揭露他们的真面目——您只需要在文章中提及‘英雄们私藏振金’‘回归人口安置不力源于复仇者失职’，剩下的，交给我们。”
邮件附件里是几张模糊的照片，看起来像是复仇者基地的仓库，角落里堆着振金块。乔纳森的呼吸顿了顿，手指悬在键盘上——这正是他想要的“证据”，是能让那些戴面具的“伪英雄”身败名裂的武器。
可就在他要回复的时候，目光扫过桌下的抽屉。他弯腰拉开，里面放着一个铁盒子，打开后，里面是一枚已经褪色的金盏花胸针，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。纸条是当年那个“平衡者”留下的，黑色的字迹力透纸背：“她让我护你周全，别让她的死变得毫无意义。”
金盏花是莉莉安最喜欢的花。当年他们第一次约会，他送了她这枚胸针，她高兴得戴了整整一个月。后来莉莉安死后，“平衡者”把这枚胸针和纸条一起放在了她的墓碑前，他偷偷取了回来，藏了三十年。
“别让她的死变得毫无意义……”乔纳森摩挲着胸针，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里。他想起莉莉安当年总说，她想当一名社工，帮那些在街头流浪的孩子找到家；想起她看到新闻里的英雄救人时，眼睛会亮起来，说“总有好人在努力”。
如果莉莉安还在，她会希望他这么做吗？用抹黑英雄的方式，来发泄自己的痛苦？
手机又震动了一下，是黑曜余党的催促邮件：“詹姆斯先生，机会不等人。您难道不想让那些面具人，尝尝失去重要之物的滋味吗？”
乔纳森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胸针，边缘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。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，在地铁站里遇到蜘蛛侠的场景——当时有个疯子拿着刀追一个孩子，蜘蛛侠冲过来挡住，刀划在他的战衣上，留下一道口子。后来蜘蛛侠把孩子抱到他身边，笑着说“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，我去追坏人”，面罩下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脆，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。
那时候他看着蜘蛛侠的背影，心里除了恨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——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热血沸腾、却亲手酿成大错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