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答,只望着池水。水里的云碎成一片一片,像他没说出口的话。
“我怀孕了。”沈鱼忽然说。
马飞飞手里的玉箫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断成两截。竹片弹起来,擦过他的手背,渗出血珠。
“孩子不能姓马。”沈鱼看着他发白的脸,一字一顿,“得姓沈,或者姓彭。”
池水突然起了涟漪,不是风动,是有人走近。戴笠从竹林里转出来,手里转着那把刻着法云寺的钥匙,银亮的金属在晨光里晃眼。“鱼丫头,”他笑得温和,眼里却没温度,“你可知马飞飞的任务?”
沈鱼的心沉下去,没说话。
“杀你。”戴笠把玩着钥匙,像在说件寻常事,“军统怀疑你是76号的人,马飞飞要想自保,就得亲手杀了你,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。”
沈鱼猛地看向马飞飞。男人垂着头,额前的发遮住眼睛,看不清表情,只有肩膀在微微发颤。“我下不了手。”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戴笠叹了口气,钥匙抛到空中,又稳稳接住。“规矩不能破。”他转身往寺门走,“午时三刻,法云寺钟响七下,你们俩,只能活一个。”
钟声撞第一下时,沈鱼站在三生石前,手里握着八卦游龙刀。刀鞘上的八卦图被晨露打湿,透着股寒气。马飞飞站在对面,手里是柄龙虎山剑,剑穗是她送的红绸,已经褪了色。
“动手吧。”沈鱼说,声音稳得不像自己的。
马飞飞没动,剑尖垂着,像生了锈。
钟声第二下,第三下……刀光起,剑光落,两人在石前缠斗。沈鱼的刀招狠戾,是韩铭卿教的绝杀;马飞飞的剑却总留着三分余地,剑尖擦着她的衣角飞过,带起几片落叶。金黄的银杏叶在两人之间旋舞,像场盛大的祭奠。
打到第十七招,沈鱼忽然收了刀。她看见马飞飞的衣襟敞开着,里面露出半截钥匙——正是戴笠那把,“法云寺”的刻痕被血染得通红。
“你偷了钥匙?”她的声音发颤。
马飞飞笑了,嘴角渗出血丝。“假的。”他咳了两声,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“真的在佛塔顶层,第三排左数第七个骨灰坛里。”
沈鱼猛地想起彭才说的“借命”,想起戴笠削苹果时的笑,想起马飞飞断成两截的箫——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局。戴笠恨沈梦醉当年拒不听命,更怕火凤凰留下的种坏了他的事,设这个局,就是要让她亲手杀了心上人,或是死在心上人剑下,用两条命,了却他心头的怨。
钟声第七下刚落,沈鱼忽然转身,冲向寺后的藏经阁。阁里供着尊千手观音,金漆剥落,却依旧慈眉善目。她记得师父说过,观音第三只手里藏着“解厄钥”。
“弟子沈鱼,”她“咚”地跪下,额头撞在青砖上,一下,又一下,血顺着眉骨流进眼里,像观音落的泪,“愿以己身,换马飞飞一命。”
观音不语,只有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,缠着她的发。
忽然,“叮”一声轻响。第三只手握着的钥匙掉了下来,落在蒲团上。钥匙柄上,“杭州·法云寺”的刻痕清晰可见,只是这一次,冷光里仿佛映着什么——是彭才岗哨前的背影,是爱伦远去的卡车,是马飞飞断了的箫,还是她自己,这条借来的命?
风从藏经阁的窗缝钻进来,卷着钥匙的轻响,像谁在叩心门。
咚,咚,咚。
【未完待续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