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陵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。
透过半开的殿门,她看见沈眉庄的手腕无力地垂在榻边,在月光下苍白得刺目。
虽然明知这是计划中的假死,可方才在殿内亲眼目睹她毫无生息地躺在那里,感受着她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。
那种视觉与触感交织的冲击,依然让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。
寒玉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她细微的颤抖,像是一把钥匙,险些就要撬开安陵容死死封锁的情感闸门。
她多想就此放纵自己,在这个可以依靠的怀抱里放声痛哭。
但她不能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,轻轻拍了拍寒玉的背,然后缓缓推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。
当她再次抬起头,眼中的脆弱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皇贵妃的冷静与威仪。
她转向夏刈,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,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响起:
“惠妃沈氏,感念圣恩,心向佛法,已自请离宫,前往甘露寺带发修行,为国祈福。”
“此事关乎皇家体面,本宫将亲自选派得力之人,一路护送惠妃,前往甘露寺。”
月光下,安陵容的身影挺得笔直,仿佛能承载千钧重负。
前路依旧凶险,但至少此刻,她们赢得了一线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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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勤政殿。
雍正被安置在铺着明黄软垫的龙椅上,虽勉力支撑着帝王威仪,但灰败的面色与微微颤抖的手指,无不昭示着油尽灯枯之象。
御座之下,宗室王公、军机重臣垂手肃立。
苏培盛展开一道明黄绶帛,清晰宣读:
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:皇六子弘昭,天资聪颖,秉性仁孝,深肖朕躬,载稽典礼,俯顺舆情,谨告天地、宗庙、社稷,授以册宝,立为皇太子,正位东宫,以重万年之统,以系四海之心。”
诏书言简意赅,却如同定音之锤,敲定了帝国的未来。
稍作停顿,苏培盛又展开另一道旨意:
“咨尔皇贵妃安佳氏,柔嘉维则,淑德含章,堪为内廷典范。着其抚育太子,以母仪天下,辅弼储君。”
待众臣怀着各异的心思散去,殿内重回寂静。
夏刈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走出,躬身禀报:
“皇上,奴才按旨意,护送太子殿下前往杏花春馆。行至宫道时,熹贵妃娘娘……突然冲了出来。”
夏刈的声音依旧平板,却将场景描绘得细致:
“熹贵妃娘娘面容憔悴,双眼红肿,发髻微乱,连衣裳都似昨日未曾更换。她直接拦在了皇贵妃舆驾之前。”
“熹贵妃情绪激动,指着皇贵妃哭诉……哭诉皇贵妃‘戕害惠妃,夺人之子,天理不容!’言辞极为激烈。皇贵妃斥其‘失仪妄言’。两人在宫道上发生了争执。”
夏刈抬起头,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幕:
“争执间,熹贵妃似是悲愤难抑,扬手打了皇贵妃一记耳光。”
龙椅上,雍正静静听着,浑浊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。
反而在听到“一记耳光”时,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,露出一丝极淡的满意神色。
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“嗯。”他从喉咙里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,挥了挥手。
夏刈会意,无声地退回到阴影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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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六子弘昭被立为太子,安陵容晋封皇贵妃并抚育太子的消息,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后宫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,瞬间激起了千层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