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陵容听闻摩格可汗已至京城的消息,心中不由升起几分纳罕。
这个摩格……
于她而言,是个全然陌生的人物。
纷乱的记忆深处,并无此人的半分踪迹。
她暗自思忖,莫非是上一世轨迹迥异,此人未曾出现?
又或是,他是在自己身死之后才出现,故而无缘得见?
无论缘由为何,他这一世不仅出现了,竟还提前这般多时日,突兀地闯入了眼前的棋局。
这变数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她心底漾开圈圈不安的涟漪。
一种模糊却又执拗的预感萦绕不去,仿佛嗅到山雨欲来时风中那丝土腥气。
总觉得有什么超出预料的大事,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。
及至听闻皇上并未立刻召见,而是依礼制将其晾在驿馆数日,安陵容垂眸静思,心下已是另一番透彻的掂量。
这绝非简单的冷遇或疏忽。
她太了解龙椅上那位的心思了。
这轻飘飘的一个“晾”字,实则是深不见底的帝王心术,是谈判桌上不见刀光剑影的率先交锋。
摩格提前抵达,无非是妄图以这种不合规矩的姿态抢占先机,试探天朝虚实,抖擞他草原霸主的威风。
而皇上,不过是以不变应万变,用一个最堂堂正正、无可指摘的“礼”字,便将对方那点咄咄逼人的气焰轻易摁了下去。
一来一去,未及见面,主动权已悄然重归掌中。
圆明园依旧柳绿花红,湖平如镜。
但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,这暂时的宁静之下,正酝酿着一场风暴。
那位被“晾”在驿馆里的可汗,此刻心中是焦灼、是愤怒,还是在重新评估这位大清皇帝的手腕?
无人得知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五日后的觐见,必将是一场鸿门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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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众妃嫔聚于皇后宫中例行晨省。
话题不知不觉便引到了那位不请自来的摩格可汗身上。
欣嫔心直口快,忆起前事,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:
“说起来,嫔妾还记得当年的朝瑰公主和亲之事……当时嫁的,不也正是准噶尔部的可汗么?”
甄嬛闻言,接口道:
“是当时的老可汗。后来老可汗去世,依从彼地的习俗,朝瑰公主又嫁予了继位的新可汗。”
这事虽是旧闻,在场众人皆知,但此刻被重新提起,仍像一枚冰冷的针,刺得人心头一紧。
殿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悄然凝滞了几分。
欣嫔掐指算了算,忽然讶然道:
“这般算起来,如今这位入京觐见的摩格可汗,论起名分,岂不正是朝瑰公主的……儿子?”
此言一出,满座寂然。
一种混杂着荒谬、悲凉与宿命感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。
安陵容端坐着,目光却悄然掠向下首的顺嫔曹琴默。
只见她今日格外沉默,自始至终一言不发,深深地垂着头,专注地盯着自己裙裾上的绣纹,仿佛要将那花样看出一个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