耤田礼毕,回到府中,日已西斜。
弘历褪下那身沾了泥点的礼服,却难掩眉宇间的飞扬神采,连日来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。
青樱迎上前,还未及开口询问,便被弘历一把握住了双手。
他的手掌温热,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微微发汗。
“青樱!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、几乎可以说是兴奋的语调,“皇阿玛……皇阿玛今日竟单独叫住了我!”
青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。
弘历眼中闪着光,继续说道:
“皇阿玛问我,今日所言保墒之法,是从何得知。我便回话,说是近日翻阅《农政全书》及地方农志所见,并结合了旗下庄头所报的春耕情形,自己琢磨了少许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愈发激动:“就在我将要退下时,皇阿玛却对我说……”
弘历模仿着雍正那低沉而威严的语调,“‘看来你是用了些心思的。既如此,京西旗营那几处试行农桑改良的庄子,往后便由你一并监理着,每旬具折奏报情形。要实心用事,勿负朕望。’”
“爷!”
青樱惊喜交加,反握住他的手,“皇阿玛将这实务交予您了?”
这绝非虚衔,而是实实在在的差事,虽不算顶顶重要,却正是当前国策的重心所在。
“是!正是!”
弘历重重地点头,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与如释重负,“皇阿玛看到了,青樱,他看到了!他看到了我的用心!”
这一刻,他不再是那个在御前小心翼翼、唯恐行差踏错的隐形皇子,而像是一个终于得到父亲认可的孩子。
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击着他,他望着眼前眉眼含笑、为他由衷高兴的青樱。
想起若非她前日进宫求见莞妃,得了那番点拨,自己或许仍在暗自神伤,绝无今日之机。
心中柔情与感激汹涌澎湃,他再也抑制不住,张开双臂,将青樱实实在在地拥入了怀中。
青樱猝不及防,轻呼一声,脸颊瞬间绯红,下意识地想要微微挣脱,却被弘历更紧地抱住。
“谢谢你,青樱……”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间,声音低沉而真挚,充满了情感,“得妻如此,是我之幸。”
青樱伏在他怀中,最初的羞涩过后,心底涌上的是无限的欣慰与柔软。
她缓缓抬起手,轻轻回抱住他,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、同样急促而欢快的心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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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阑珊,紫禁城的朱墙碧瓦在日益炽热的阳光下,渐渐显出一丝沉闷的压仄。
惯例如此,待春意最盛时过后,圣驾便预备移往圆明园,借那湖山胜景,消弭暑气,兼理政事。
今年的随驾名单与往年无异,只是多了风头正盛的淑嫔和祺嫔在列。
去岁隆冬,准噶尔部摩格可汗再度兴兵,犯我西陲。
此番其势汹汹,连破两处卡伦,兵锋直指巴里坤。
然雍正皇帝早已不是初登基时需隐忍筹谋的君王,龙案之上,军报堆叠,他运筹帷幄,调兵遣将的动作比凛冽的北风更迅疾。
擢拔少壮将领,严令稳扎稳打,又命大军借风雪掩护,奇袭了准噶尔粮道。
一役之下,摩格前锋精锐折损近半,粮草不继,不得不仓皇北撤三百里,退守老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