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仗,大清胜了,却非全胜。
漠西地域辽阔,准噶尔骑兵来去如风,若想彻底犁庭扫穴,非倾举国之力、经年累月不可。
雍正深知国库底子,不愿陷入战争泥潭,故而见好便收。
大军陈兵边境,形成强大威慑,同时递出国书,严词斥责,勒令摩格称臣纳贡,入京请罪。
此番征战,胜在击退其锋芒,挫其锐气,却未伤其根本。
摩格此人,桀骜不驯,绝非甘心俯首之辈。
朝廷上下都明白,接下来的谈判与交锋,或将比真刀真枪的战场更为微妙凶险。
銮驾仪仗,迤逦而行,抵达圆明园。
政务繁巨,雍正甫一安顿,便于正大光明殿接连召见军机大臣,议事直至深夜。
次日清晨,贴身太监苏培盛悄步踏入殿内,屏息低声禀奏:
“皇上,园子外头递来消息,说准噶尔部的可汗摩格,已到了京畿,在驿馆候着,请求觐见天颜。”
雍正正执笔批红,闻此言,笔锋未曾有丝毫停顿,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,只从喉间沉沉地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知晓了。
苏培久侍君侧,深知圣意,见皇帝如此反应,便知此事已被归入“不急之务”,遂垂首默立,不再多言。
殿内静寂,唯闻狼毫划过奏折的沙沙轻响。
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雍正才将批完的奏章挪到一旁,慢条斯理地取过另一本,仿佛随口问道:
“他来了几日了?”
“回皇上,据报,已有三日了。”苏培盛小心回话。
“三日……”
雍正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微撇,“倒是心急。败军之将,不等朕宣召,便自行凑上前来,是想着朕会急着见他么?”
他放下朱笔,端起一旁的温茶,轻轻吹了吹浮沫:“朕记得,礼部拟定的觐见之日,是在五日后吧?”
“是,皇上记得丝毫不差。”
“既定了规矩,便按规矩办。”
雍正啜了口茶,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,“告诉他,朕一路劳顿,需静养几日。让他在驿馆好生歇着,领略一下天朝物阜民丰的气象。五日后,依礼觐见。”
“嗻。”苏培盛心领神会,这是要煞一煞这位蛮族可汗的威风。
所谓“静养”,不过是将其晾在一旁的托词。
既是震慑,也是煎熬其心志。
消息很快便传了下去。
皇帝未有只言片语的斥责,也无急切相召的姿态,只用最寻常的“依礼制办事”这五个字,便将摩格那点试图抢占先机、试探虚实的倨傲,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。
这消息也如风一般,悄无声息地吹入了圆明园的深宫苑囿。
祺嫔正在住处兴致勃勃地挑选赴宴的衣裳,闻听此讯,不过撇撇嘴:
“蛮子就是不懂规矩,来了也是惹皇上的眼,晾着正好!”
旋即又拿起一对浓阳绿的翡翠耳坠比划,浑不在意。